展览介绍
我最初认识高氏兄弟是知道他们兄弟俩一个高兟,一个高强,是国际知名的艺术家,而最早他们的艺术为社会所知都是一些雕塑、装置、油画,也有一些摄影,但这些摄影更多的是模特儿,后经过电脑后期制作的并有很强观念性的摄影。有一段时间,我突然关注到,他们的微信朋友圈中经常发一些很好的图片,这些摄影作品看上去非常专业,感觉是很专业的人才能拍出来的。我原来不知道高氏兄弟拍照也这么厉害,就产生一种好奇。而且发现一两次他们拍的好不要紧,后来发现每天他们都能发一些非常好的图片,这就让我觉得,就像我们讲的,人做好事不要紧,难的是天天做好事。像我们现在人人都可以拍照,有时候自己也会拍一两张照片得意,这都很正常,但是像他们这样每天几乎都有精彩的图片发到手机上,我觉得非常厉害,而且我跟他们交往比较多,我也并没见他们整天拿着一个照相机到处逛。我便好奇向他们请教,而且人人拍照片至少要用一条数据线,传到电脑,然后再导出到手机里,这还算是一个挺麻烦的事情,我看高氏兄弟平时也没有做太多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有这么多好照片?于是我问他们:老高,你们这些照片都是怎么拍的?他们说这些照片都是随手拍的。这让我觉得非常了不起,能够用手机就拍出这么好的照片,这背后一定有非常多的门道,而且我看他们的一些手机拍的照片,不仅体现出专业性,还体现出很强的思考,可以说高氏兄弟使我重新对摄影激起了一点点想法。
我在大学时,也是非常喜欢摄影的,当时省也吃俭用买摄影设备,记得我当时先是有一台理光相机,后来到了大三,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非常感动,当时我想升级我的摄影设备,那时候一台佳能F5要一万多块钱,我爸妈为了支持我的艺术追求,给我买了这台相机,今天想起来还是非常感动。可想而知,当年我对摄影的投入也是非常大。
但是后来数码相机一出现,我突然对摄影就失去了兴趣,当时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是数码相机的出现使得摄影过程给我带来的过程感和思考感失去了。原来没有数码相机的时候,大学期间摄影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最现实地来讲,一卷胶卷挺贵的,当时还想买一些相对专业的胶卷,一卷几十块钱,对于大学学生来说要从生活费里省出来玩摄影还是有很大的压力的。而且,当时拍照有个过程,因为不知道拍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效果,在拍之前,就需要你先在脑子里将效果构图,通过对器材的理解设想出来,按下快门之后有一个漫长的等待过程,也许要等上几天,将胶卷送去洗或者在暗房里自己来冲洗,这个漫长的过程使得你在按下快门的一刹那有一种神圣感,好像自己在头脑里做一个创作。就像马克思说的这样一句话:人有时候盖的房子比不上一只蜜蜂盖得蜂巢精巧,但是人比蜜蜂高级的地方在于人是用理念来指导的,而蜜蜂完全是一种本能。所以摄影带给我一种过程中的创作感,当时为了拍一张照片等一个场景可以等很久,爬到山上等日出日落,等天空的光线、云彩的变化,为了有更好的效果,买偏振镜、三脚架、快门线,这些都让摄影变成一件有挑战,值得思考的事情。回想起来,数码相机的出现让我觉得摄影变成了一个不需要构思,不需要头脑的工作,不用买胶卷,只要端着相机,随便按,更不需要等待一个精彩镜头的出现,完全可以一次性拍几十张,从中选择一张不错的。等待到发现的过程对我来说就像一个狙击手从等待目标的焦虑到发现目标然后射击一样精彩,大学之后我几乎没有再对摄影投入精力。
但是高氏兄弟让我重新对摄影有了感觉。
我和高氏兄弟也有共同的朋友,我发现那些朋友竟也开始效仿他们,在朋友圈发些图片配上几句话,表达自己的心情。当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很轻松,可能连高氏兄弟自己都没有发觉他们已经渐渐影响到了身边的人。而在他们看来这些兴之所至的发挥,对我来说却意义非凡。
高氏兄弟的摄影让我觉得解决了一个正在面临的重大问题——现在摄影的技术已经走上了一条死胡同,就是“专业主义”等同于“装备主义”,因为数码技术出现以后,相机越来越自动化、傻瓜化,就像开车,从手动挡变成自动挡,到现在的无人驾驶,原来需要熟悉光学原理,熟悉快门,光圈,以及镜头成像,去红眼等技术,而现在的相机已经把人的创作变成自动化的傻瓜创作。过去需要学开车,以后可能连开车也不用学了。谁用的设备更高级,谁拍出来的效果就更胜一筹。这种发展方向自然有它进步的一面,但同时摄影本身带给人的乐趣也悄然而去,就像登山一样,原是靠体力,登上最高峰的就是英雄,但是随着装备的升级,登山已然成为一种金钱的游戏,有了强大的后勤支援,专业的装备。我相信未来有一天,即使坐着轮椅的残疾人登上珠峰,也是有可能实现的,但登山过程中的刺激性挑战性也会随之消逝的。
我们可以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摄影领域中能不能出现一个真正的专业者,一个不依靠华丽设备装饰的真正的英雄呢?现在我坚信答案是可以的,而且是努力的方向,我反对装备主义,因为装备主义是反艺术的。
文革时期的文艺女青年江青,是一名摄影爱好者,在那个时代摄影技术也是为人所赞,客观的说她有些照片也确实拍的不错。但如果像文革中那样把她作为一个摄影家来展览是有问题的。因为那个年代极少有像她这样的文艺旗手可以用外汇条件得到一般人得不到的相机设备,这种资源垄断对于整个摄影界,对于高尚的艺术来说,这是一种伤害。我觉得,摄影发展的方向应该是民主的,而不是像赛艇赛马一样,只有贵族人能玩的起的一种金钱性质的艺术。
装备主义还有一个危害,就是使人对于摄影,对于真实影像的情感变得麻木。就像我们看一些流传于世的经典的大师的作品,除了他对光影的专业性控制,更主要的是作品中流露出的一种人性,微妙的情绪,不可复制的情感的真实性,这是摄影区别于油画等其它艺术的最鲜明的特点。而装备主义更倾向于谁的装备更强,谁的作品效果相对更好。当然摄影中更大更高级品质的镜头确实提高了图像的质量,但他同时让摄影变得无感化。曾经有学者提出,现在的战斗机驾驶员已然称不上英雄了,过去在战场上,人和人面对面,充分感受到战争的刺激性甚至残酷性,而现在即使在几公里开外,只需要按下投射导弹的按钮,就可以击毁目标。感觉好像在打电子游戏,变成了一种机械的操作,完全失去了真实感。同样的,一旦摄影有了专业的设备后,摄影者与被摄影的场景和对象之间的互动也就没有了。
历史上最伟大的战地摄影师卡帕,他的一句至理名言是:如果拍你的不够好,是因为你离得不够近。他的作品《诺曼底登陆》、《西班牙战士之死》,我想绝不是因为拿了一架多长的摄像头,或者多么先进的摄影装备而闻达于世,从他的战地摄影手记《失焦》,我们可以知道他是真正置身于战场拍下了这值得纪念的一幕幕,他的摄影更贴近死亡战火的真实的感受,所以在今天被认为是伟大的作品。设想一下如果在一次交谈中,你拿着一架很大很长的摄影设备的进入,是不是反而成了真实场景的破坏者了呢?而高氏兄弟用手机拍摄的这种做法恰恰弥补了这一点。就像卡帕在战场穿梭一样,将自己置身于场景之中,和真实的感受产生一种互动。
但因为手机拍摄的方便性,过去大家习惯性把它和过去傻瓜机的拍摄称为随手拍,随手拍似乎更多的是一种的下意识的动作,像是协警街头拍的违规罚款,忽略了艺术性和思考性,是一种不走心不走脑的动作。
而高氏兄弟在技术在我看来是十指连心的创作,他们把一个小小的手机,在技术上和功能上和他们自身的思考连为一体,而且更难得的是作为艺术家的他们拍摄的影像非常全面,涵盖了许多摄影者追求的方向。比如说布列松的作品,日常的特色、瞬间的人文感受;皮特•特纳对于几何形状的构成、色彩的敏感;亚当斯对于曝光的控制,造成画面的强烈的对比;还有优素福•卡什,人们把他称作摄影界的伦勃朗,他对摄影的把握以及对人物精神状态的把握,在高氏兄弟的作品中都可以看到他的影子。
高氏兄弟的案例让我惊喜的是,他们就像古代高人一样,到了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境界。他们不是拿着一架专业的大炮筒,而是用一部手机,在影像方面的可能性作出了非常了不起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