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介绍
骆莉的名字并不在我们所熟悉的艺术系统中常常出现,她显得有些陌生。或者说,她有着一个和许多艺术家并无多少共识的独立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她拥有自己的语汇和方法,也有自己看待世界的价值体系。她的眼光总是停留在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日常之处,在失控而又具有压迫感的现实处境之外,寻找神秘而又未知的另一种可能。
生活对于骆莉而言,并非是平静而又安详的。现代社会中精神的乏味和快速变化的冲击,使得她时常感到好奇和困惑,无所适从。至少,她从未对自己的现状流露出满足,也无法理解那些早已被经验,或是教条规定的常识为何就应该被执行,为何只有几个单一的生存模板可以选择。世界对于个体而言,并不是相同的,人的触角似乎只能碰触到自己所感知到的这个世界中最为微小的部分,仍有绝大多数未知或是奇异。
对未知领域的浓厚情趣,是骆莉作品中的一个重要特征。骆莉总是试图发现或是实践一个在日常逻辑之外的虚拟概念,这个概念来源于人的生存空间的压迫以及生活的漂浮感。她将在脑海中的意念或是想象中发生过的假设,借助艺术的某种美学形式,通过对身体感知系统的强调,变为可观可感的实体,交付于观众。日常之物被嫁接、挪用、转化为一个新的莫名事物,这个事物在真实的物质层面从未存在。它显得有些陌生,有些神秘,它像是那些我们在梦境或是电影蒙太奇中看到的奇异场景,或者它一直活在我们记忆和现实之路紧迫交织的碎片之中。
在这个视觉化、感知化的实体形成之前,骆莉往往将经验之中原本属于两个并不相关的系统中的事物抽离出来,并重新组合。事实上,骆莉所抽取的日常事物的局部,并不是源自于某种理论化的论断或是分析得出的结果,而是完全个人的、主观化的、自我运转的体验系统。它将那些生活中不易察觉而通常被忽视的隐秘之处呈现出现,并赋予它新的生命和语境。这个时候,无论是画面中女性的身体,或是一束鲜花、一顶帽子、一个领结都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它们从实用功能和文化符号系统中解脱而出,完成一次新的对接。像是庞杂世界中的的碎片,从稳定的结构中飘落,它们在一起荒诞而又快乐的依偎,似乎所有的历史和归宿都还存在,只是现实使它们变得更加虚幻,更为破碎。
然而,骆莉的作品中似乎又有着某种特殊的情感,这些情感或是感觉包裹在一些莫名的关系之中,一个被赋予了各种纯真、优雅、美妙的幻想空间。它所包含的并非是艺术语言中形象或是色彩,而是一种期许,在每个人生活中都曾有过的意象,所有冷漠的现实和沉重的生活之外的那些惊奇的瞬间。这种情感有些浪漫,像是某种虚幻的文学叙事,就像我们生活中那些永远遥不可及,却为自己始终遗留的一个内心最为隐秘的领域。它不能被交流,也无法被交流,我们找不到一种准确的语言或是价值系统去描述,过多的言语只会让它沉沦。像是合唱时的双向音轨,它只属于个人,属于一个人在戏剧中的独白。
艺术对于骆莉而言,只是一个意象,一个关于骆莉自己所编制的世界秩序之象征。当这种奇特的、未知的空想之物变为实物时,观众无法用固定的经验或是思维系统去解读,原本与日常思维所匹配的通道被切断。人们必须通过放弃原有的认识方式,去重新介入,重新观看。当观众抛弃成见之时,骆莉给出的结论并非是确定的真理或是真相,它是一种猜测,或是一个可能性通道的建立。同样,当这个可能性并不确定,也无恒定的轨迹时,对追求可能性的执着就成为一种方式,这种方式所传达的是:人们应该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以及对这种观看方式的坚持。
骆莉的许多作品中都有一种动势,画面中的主角像是在做一些隐藏动作。不完整的身体和一个突出的眼球形成了一种特殊关系,当身体的双眼和头部被遮蔽时,那些被定格的画面或是经验中的世界被打破,它们变得生动起来,不再受制于生理或是知识的局限。观看不再是一种实证的思考,而是一种感知的旅行。眼睛不再是眼光和视觉,而是一种游历,一种完全活跃的、多变的、随时处于移动状态的感知之途。这个时候,看或是观察变成了一个动作,它不再是单一的、静止的接受或是搜寻信息,看成了一种行动的方式。或者说,看不再是接收,而是主动的表达。在骆莉的许多作品中,看都被赋予了这种特殊的功能,无论是她的绘画还是影像作品,看成为一种立场,一种个人的显现,看待世界过程即是寻找世界可能性的过程。
如果说,骆莉的这种表达方式来源于哲学对于世界存在系统的思辨,倒不如理解为她是一种个体通过行动来完成为对世界的参与。这种参与既不是功利性的现实考量,也并非是直白的理论推导。她更在意的是寻找可能性和自我精神世界本质的自由度,而自由的行动本身则寓意着可能性的存在以及蔓延。这种对可能性的追逐既来源于骆莉个人的生存经验,也来源于她对艺术和世界、个体、现实之间关系的认识与把握。所有简单的关系在骆莉这里都被变得如此复杂,也如此矛盾,没有清晰的结构,也没有明暗分明的边界。所有的事物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隐秘关系,它们既不能被绝对清晰化、条理化的阐述,也不能被彻底的分割,它们之间相互作用,而又在冥冥之中注定殊途同归。亦如,我们所处的现实,这个破碎而又始终让人焦虑的世界,它时而让你幻想,时而又让你破灭,我们带着追求本质的执着,却始终遭遇表象,而表象之外依然是表象。
至少,我在骆莉的作品中看到一个纯真之眼,它无先见之明,也拒不接受后知后觉。它只是它自身,它试图活在一个未知而又神秘的自我世界之中,从此岸到彼岸。也许它从未试图落脚,就像追光人,带着可能与幻想,去折射在这个世界中那个独立而又陌生的印痕,光影之下,眼光之灵。
“拥有意象的时辰,在那间做梦之屋已一去不复还。----本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