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黑白

--中爱当代版画展

张桨

东

中国的木刻创作，自“国统区”、“解放区”的时代性始，历经“北大荒”、“大西南”的民族性，终于在“85新潮”时期进行了多种探索、回归到了艺术本体，从语言和内容上开始了各种可能性的尝试和挖掘。但由于版画的中间状态，加之木刻的技术性，专业的创作成果与风起云涌的当代其他领域的创作成果相比差强人意、并不冒尖。木刻的当代创作，在某种程度上仅仅限于学院派（谭平、苏新平、王华祥、杨宏伟和康剑飞等人）的实践和教学。约从1995年起，版画系出身并在油画创作中开宗立派的方力钧左右开弓，用工业电锯和三合板开始了大规模的“突击”，一举扭转了木刻在当代创作中的尴尬局面。居高声自远，方力钧的木刻创作不但在国内、而且也在国际上提升了木刻艺术的从属性位置。

同样，版画系出身并在油画创作中取得重要成就的宋永红，也从2012年始重执刻刀，陆续创作了一批木刻作品。方与宋的木刻，在其整体艺术创作上并不是另起炉灶、独辟蹊径，为了木刻而木刻；而是其油版雕创作中一浪一浪往前推进中的“浪头”，是其整体艺术中的有机组成部分。“窥一斑而见全貌”，往往解刨他们中的一幅木刻作品，就能感知他们全部作品中所蕴含的巨大能量，从而不知不觉中醉了。

方力钧的《1998》（本年度只有两幅木刻作品，此其一），是其油画“游泳”系列中的延续。图式中灼人的太阳、起伏的浪花和掩面的光头，无不标志着方创作的“主人公”从单纯的“无聊”、“玩世”投入到广阔世界后面临的复杂局面。方油画中背景的扩大和延伸，就是自“游泳”开始的。这幅木刻，惟妙惟肖的传递了破译方力钧整体艺术的“密电码”。同时，方对材料（电锯而不是刻刀、巨大的三合板而不是尺幅狭小的木板）的创新选择，也让古老的、面积通常不大的木刻作品赢得了与大幅油画作品同样的展出位置和地位。宋永红的《情人》、《风景》和《一个青年》，也不约而同的向外界泄露了他的创作特点：人物肢体的僵硬、所处环境的“非典型”和故事情节的荒诞等等；他无论在大街还是小巷中，总能发现别人看不见的“偶然性”。宋的刻技源自传统，一刀一刀整齐有序，与方的大开大合截然不同；但在当代性的表达上，他们是一个硬币的两面，同样入木三分、精彩绝伦。

作为后起之秀，刚刚研究生毕业的李军当仁不让地闯入了当代木刻创作的领先阵营。他的师承王华祥的无主版套印技术，可谓炉火纯青；而其在当代意识的感悟和传达上，也是其同龄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看不见的我》，就是这个小小儿郎怯生生地走入大千社会忐忑心境的自然流露。

同展的其他作品，也用精湛的技艺展示了客观世界的面貌，达到了艺术性与装饰性的完美统一。

西

虽然中国是木刻的故乡，但西方的创作型木刻版画却早于中国：19世纪的比维克用白线为主的阴刻法摆脱了复制的羁绊，从而进入到自由创作的新天地。蒙克以及经鲁迅传播而促进“国统区”新兴木刻运动的珂罗惠支都曾是是木刻创作的活跃艺术家。

承上启下，1998年爱沙尼亚的AnonymousBoh（化名AlPaldrok）发起了“不受欢迎”（NONGRATA）艺术团体。该团体虽然其成员来自不同的国家，但他们的作品却涉及木刻版画、丝网版画和行为艺术等多种形式。十几年来他们在欧洲、亚洲和美洲的美术馆、画廊、学校，甚至酒吧、大街上进行各种展出，已经是世界知名的艺术团体之一了。该团体的反思性、客观性和试验性，以及不落俗套、执着于内心的艺术追求，使其声名远播。

AnonymousBoh自1992年以来就热衷于将艺术以实物形式毫无障碍地表现出来。他的作品集视觉、听觉，甚至感觉元素于一体；他的大规模的装置作品既当代又具备历史感。本次展出的版画作品，有许多是根据他行为表演时的照片胶印的；我们会在混乱的室内外环境里体验他匪夷所思的象征和隐喻。他的艺术所反应的世界，与我们所处的世界，有无一致或二致？

“不受欢迎”团体的另一位艺术家PeeterAllik在绘画、装置和行为领域颇有建树。他擅长以怪诞和反讽的方式表现爱国独立前后的社会现实。《自画像》中，艺术家自己从帽子里拎出一只兔子，表现出苏联解体后大家对“福利社会”期待已久的梦想。金钱和消费是他作品中反复出现的主题。2006年，当时距离引入欧元为其尚遥，他创作的作品在爱沙尼亚一元硬币上刻有“你一定能买到一切”，阐释享乐、欲望和奢华的关系。他的作品还用血腥的场面揭示现实的残酷，例如艺术家和鸡，割腕、伺虎等，极端至极。同时，他的作品还展示了对历史的反思和对人性的探究。

ToomasKuusing擅长在大场面中挖掘人或动物的精神本质。他的作品，常让我想到中国艺术家的“聚会”艺术；当然，他比中国艺术家“聚会”艺术中“虚伪”的表现似乎更进了一步：他在关注人与人的等级关系和人性与兽性的关系。Toomas Kuusing创造的“主场”，你会进入吗？

黑白

曾几何时，木刻在后现代艺术和当代艺术各种语言的轰炸下，似乎成为了昨日黄花。但在一批有抱负、有追求的艺术家们的执着努力下，仍然在顽强挺进中。此展的中爱艺术家们，就是用这种方式（或平板胶印）表达了他们对自己所处时代和社会的感悟、体验；尤其是他们所共同拥有的社会主义经验，以及中国后89时代和爱沙尼亚独立前后的鲜明对比，也让他们的艺术在国际艺潮的循环中别具一格、无可替代。这一幕人类发展史上的独特阶段，使他们的艺术不但在本体性上获得了空前解放和提升，而且还具备了社会学、历史学的“化石”意义。中爱并置，东西互补，谁能从中一快我心？

执刀向木、入木三分。黑白分明中的时代性、精神性和艺术性，念兹在兹、意味深长。是为序。

2015年3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