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心志

--朝向礼乐秩序的图像叙事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论语·先进》

春天是年轻人的季节，春天是感发心志的时节，中国当代艺术正适逢春天--春天的经验就是重新寻找残雪积埋下的种子，呵护它，使之萌芽。当代艺术牵连着“寻春”与“惜春”之间的身体节奏，试图探求其自身的生命力。

中国艺术家深谙“畅神”、“感通”的玄妙，其时间观不像西方人样执着于精确度，而是以内在时间的方式为自身的情绪和思维奠定尺度。一个时期中的中国叙事者并不完全计较于形态相似性维度的谋划，在他们的作品中没有强迫性的修辞术，好的作品随作者性情心境变化，“趣味”得到最大程度的凸显：“不把事当事”的洒脱，简单质朴的笔墨趣味中却暗含着世界的丰富性，故事虽零碎，故事底下的文化依托却指向一种玄学维度的完整。这样的趣味同样表现在中国的绘画中，金圣叹批《水浒传》时，明确指出中国的“画法”即“文法”，看似松散的图像中却内含响应东方时间叙事的玄机。从“马一角”，“夏半边”的南宋宫廷画，到青藤、白阳等明清文人画，其中总要强调虚实相接的断裂感，过分坐实，反而不成画。正如北宋大哲张载所言：“造化所成，无一物相肖者。”（《正蒙.太和》）绘画史告诉我们，历代对“潇湘八景”、“梅兰竹菊”等同一题材虽然有着不厌其烦的反复描绘，但个中叙述的故事细节却千姿百态。当然，许多图像讲述的故事被时间所淘汰，源自缺乏生命力，或者观念“无趣”。但是，在这种不同叙述的过程中，同样的故事不断被支离，又不断被放大，折射出一代代传承者的差异、困境与顿悟。

这样的绘画生成逻辑启迪我们的是，一旦有了时间、秩序层面的视野，就会发现，当代绘画的困境，追根揭底是缺失了秩序依托。与其他艺术一样，图像叙事的传统建立在大众共识、也就是民众的生活秩序的基础上，这种秩序就是中国的礼乐秩序。“集其大成，自出机抒”，相较之下，朝向礼乐秩序的图像制作并没有理念转化到现实的困惑，并在极高的创作自由中保持着“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趣味。

春天是一个趋向强烈的季节，在这个时令，时间逸出时间，从而成为源初的时间性本身，因为时间正是那逸出自身的东西，或者乃是一切逸出和生长的增益性本身。季节画廊在春光明媚的和风煦日中，聚集了八位才华横溢的年轻艺术家各抒其志，在他们不同媒介和题材的创作中蕴含着共同的领悟：我们的图像绘画从来不是所谓的视觉产品，而承载着民族文化于高处行走的使命。当代艺术的历史使命，使得作为文化个体的创作者，投入于文化血脉的涌动中，让朝向礼乐秩序的古老经验在“其命维新”的春天心志中不断焕发生机，当代绘画的图像叙事要从这样的时间中溢出自我的时间。

2015.3.9

策展人：张小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