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与时代

汪民安

钟鼐的绘画看上去如此地不合时宜。他似乎只认一种绘画的真理，或许是他学艺之初掌握的真理。看上去，他的绘画停留在80年代。即使当今艺术的潮流风起云涌，即使各种艺术实验惊心动魄，他还是生活在80年代。哪怕他远离中国，移居欧洲，他从未放弃他最初在中国的艺术经验

钟鼐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移民，一个游牧民，按照人们的说法，游牧民没有历史学，只有地理学，但钟鼐作为一个游牧民，在他的作品中既看不到典型的中国要素，也看不到欧洲要素，既看不到所谓的传统要素，也看不到所谓的当代要素，他的作品中，时代被消除了，地理也被消除了。当然，时间和地理背后的意识形态也消除了。这是他的特殊之处。他拒绝这个时代， 他不仅与时代脱节了，他与地理也脱节了，他根除了历史学，抛弃了地理学，他彻底地将时代减化到零度状态。

没有时代， 不仅是指的他的风格，同时也包括他的画面要素，确实，画中就是一片风景，一片植物，一片花草， 一片树木。或者，就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少女半掩在植物之中。 我们看不出这个少女来自何处，但她就是具备少女似乎应该具有的气质——有点惆怅，有点怀春，有点寂寞，有点感伤......， 这就是罗兰巴特意义上的神话学中的少女。这些花草生机勃勃，色彩绚丽，枝繁叶茂，就是花草本该如此的样子，就是它们在春天应该所是的样子，就是它们在人们心中所想象的样子，就是能够撩动人心的样子，它们既是美的表述，也是心境的表述。对钟鼐而言，无论是少女，还是植物花草，它们从来没有跨越出它们本该所是的形态。它们是千百年来人们所构造的神话的一部分——钟鼐再生产了这一点， 而且丝毫没有打算改变它。恰恰因为在这种古老神话中栖居，恰恰因为和当代艺术绝缘，反而显得更加另类。他以不变的方式，以不实验的方式，以不赶潮流的方式，以脱离时代的方式，跟这个时代发生关系。

钟鼐是属于80年代的艺术家，他的作品， 我们可以说，这是东方的抽象和西方的抽象的结合，是东方的写实和西方的写实的结合。也许正是这种杂交特征，钟鼐的抽象绝非来自于现代主义的激进态度，他的写实，也绝非来自现实主义的逼真写实。它抽象，但是很温和；它写实，但是很诗意。也正是这种杂交特征，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欧洲，80年代亦或是现在，他都能够应对。他的绘画，就这样以不变应万变，以持之以恒应对潮起潮落。

钟鼐的绘画，这种偏离了时代的作品，难道不会激发人们去思考：到底何为艺术的时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