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可君

纸，有着太多文化的负载，但进入现代性，纸被还原到其材质的潜能挖掘上，或者就是变异的匿名感知上。纸，既是沉默的也是喧嚣的，既是可燃的也是如铁的，纸既是复多可反复叠加的，纸也是空无沉默不表达的，纸接纳一切的书写但也拒绝一切的语言。纸性有着肌肤之丽，但纸性也拒绝凝视与触摸。

处于现代性转换之中的纸性被撕裂了：一方面，只有中国文化曾经把纸本身的“白”色，纸吸纳水的“无”色，纸之“留白”的无作，纸之自然化的“冷白”空寒，纸上书写留下的“飞白”印痕，奇妙结合起来，但重新激活它们内在触感的手艺已经丧失了；另一方面，纸无人称无本性，有待于得到另一种生存的表达，在理性秩序与无规则随意之间，纸的可塑性在拒绝任何符号的负载之后，如何获得新的生命形式与自然表达？纸的魂魄在一个技术影像时代，如何再次醒来？纸性的精神向度如何指明？

本次冷墨小组的艺术家们试图重新第一次面对纸，让纸获得新的容颜，让纸的魂魄重新呼喊。孔妍对纯粹日常的纸片进行抽离与叠加，在无意义中呈现纸的本然状态，但加入墨色以及对称折叠后，似乎岁月的气息，白昼与黑夜，开始呢喃低语。李飒让纸回到书的样式，但已经不再可读，而是在燃烧中以余烬一般的幸存与挺立状态，以其带有死亡仪式感的庄严，让纸获得了现代性反思的品格，营造出一种充满生存悲剧的氛围。方志勇着迷于小纸块的拼图游戏，在看似随意的组合中却有着极为精心耐心的考量，以墨拓染之后，黑白的肌理衔接边缘呈现出装饰的线纹，但又无限地相互勾连，这是一个已经反复重组了的迷宫世界，但却还具有无尽的可能。于洋让纸回到传统绘画立轴的形式，通过反思水、纸与墨之间如何被装裱组合的方式，一旦不再表现任何可见对象，而仅仅是材质的还原，一张仅仅涂上了颜色的墨纸被悬挂起来，此“水墨物体”将如何言说自身？金京华则把宣纸一次次积染后，使其获得塑料般的厚度，在错叠中每一纸片都有着各自翻卷的舌音，世界并没有句法，而只有各个不同侧向的外展，是世界混杂无须与手足无措的见证，但艺术家又赋予了其节奏，而且让宣纸脱离之前的平面，以其沉黑的墨色，以其碎落的姿态，触动我们的灵魂。黄祺的作品充分显露了纸的沉默与语白，以她一贯行进到世界那最低处、最为贴近大地的位置，一些不明形体的灵魂之物在悄然行走，这是灵魂倾斜的步伐，只是在某一角，在世界的边缘，我们触不到它，也几乎不可能看到它们，它们相伴而行或者已经错开，如同白色的蚂蚁或者另一个世界的灵性之物，默然前行，并不告知我们通往何处，但也并不惧怕世界的浩瀚与硕大白色的沉默。

本次冷墨小组在颖画廊的展览，再一次让我们感受到了青春形而上学的风暴与沉静，他们与她们对墨性与纸性的集中专门的思考，对平面与空间之间间域的展现，就规则与无规则、偶发与塑造之间的对话，将改变我们对水墨纸性的感知模式，指明水墨精神可能的表达向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