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时代？谁的审美？谁与谁所引领下的谁的趋流？

刘梓封

总被人问起诸如“某某画得如何”、“谁谁的作品怎样”等问题，大多时候都会耐心拆解一番，循着自己所能见到的欢喜处讲，但多牵强。临了，“总结陈词”时，仍不忘官话行话外带市场套话再找补上几句。当代语境谓之“点赞”。

评点画家的作品总要拣好的说才行，那些不足不是的地方最好遮掩些，不便开口就不可开口，一旦开了口，嫌隙就容易产生。无论画家、藏家，说了不好总会令人心生不悦，其实我也一样。这是环境与氛围丢给我们的果，是种在市场经济大潮下的因，是种在这茫然惶惑的时代背景下的因，还因为“人人都是艺术家”。

久而久之，审美标准上的缺斤短两就会成了他人口中的诟病，因为所偏倚的方向与类型的不确定性，因为观点意见与他人的不同，因为总在拆词解调般为自己所亲熟的画家抬轿子……一边死咬着传统的好不撒嘴，一面又与“新工笔”、“新水墨”眉来眼去、若即若离，同时还着力于攒各种新人新气的展事，为同龄艺术家卖力叫好。一旦这样的“博爱”全都堆在心里挂在嘴边儿，不招人嫌才怪。既要端这个碗吃这口饭，又要为自己的价值观立牌坊，挺难。

其实，审美这个事儿原来不是个事儿。往历史的根儿上追，是一小撮人的事儿，后来逐渐演化成一个阶层、一个群体的事儿，最终全民全社会都参与进来，演变成了今天的上升到意识形态的大事儿。因此大家都开始茫然，进而与旧有标准体系决裂，以至于价值观都被逼到墙角，硬要从牙缝里挤出“只要您喜欢，那就是好作品”。

只说喜欢，其实是立不住脚的。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没错。但萝卜也要分大萝卜小萝卜、鲜萝卜烂萝卜、脆萝卜蔫儿萝卜，总不能说自己喜欢小的、烂的、蔫儿的吧？那得多矫情。其实审美的标准跟平日里各事各理的标准差不离，往小了说是要分清个好赖，往大了说那就是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

我们开始羞于对原本认知体系里那些坏的孬的加以评断，而更乐于借助观念与观点的工具去丈量所谓的好。当这一趋向形成趋势，作为本该在对比之中才能显现的美也便失去了标准的价值与意义。这仍是时代背景造成的因果，是我们过于依赖现成的取自于他人的“工具”来框定的自我，从而遗弃了本该仅属于你的意识，以及本该由我们自己去制定标准的美。

至于看画，有人热衷传统，有人偏执现代，有人倾心水墨抒情，有人独爱观念表现……都无妨，各有各的好，各显各的妙，做足了“好”与“妙”都牛。但作为需要技艺支撑的绘画（仅言及中国画）而言，在主要环节上总还是要有个底线的设定，艺术思想与艺术表现也是两码事儿，分开论处才行。所以不如反过来想问题，先琢磨下哪些是超出底线的，缺点盖过了优点，因为如此的画作根本没有对其加以审美的必要。

那么有哪些缺点与问题是超出底线的呢？大体做个总结，如下：画面脏邪不堪、碎乱无序，大问题；造型不准与不恰，大问题；手段与形式不符，大问题；内容与叙事不搭，大问题；借之观念而无意识，大问题；大者现小、巨而无实，大问题；东西不调、南北不靠，大问题；圆滑油腻、生搬硬靠，大问题……等等。这些问题都很大，很突兀，但可以调和、可以改进，而一幅中国画若看不到“纸墨笔砚”的存在，那则应该是“死罪”。显然，诸上问题大多源于观念与表现的不对接，以及“艺”与“术”上的能力不足，而归根结底，仍旧是受之西方观念冲击后的无法而法、无为而为。

艺与术层面达不到高要求，就只求于观念与形式，只求于表面的故弄玄虚，只求于借助别人的符号转化为自己的图式，结果也只能是些不伦不类、不辨是非。我们总是借古人言之“外求造化”来武装自己的行径，却从来不求甚解，而罔顾于原本的“外求诸物，内明诸己”的教化。所以敢问行于艺者：思想受之于谁的时代？标准源自于哪儿的审美？谁与谁引领的是谁的趋流？这样的问题立在 “中国美术”的当下，值得深思。

作为一个展览主题的序言，本应将所叙述的内容维系在对艺术家作品的推介、展示、解读之上，而不应该对现实状态下的创作趋势与环境作过多批评指责。但其实这样的叙述恰恰是可作为所要诉诸的展览主题的依据，同时亦是对参展艺术家所给出的标准上的认可与肯定。

本次展览所邀请的十位80后画家并非完全的附生于传统中国画的路径上，而是以一种全新的姿态付诸于对现实状态下的新的艺术语言结构上的生成与再造。虽然在他们的身上仍可显露出某一环节上的缺失或不足，但在风格类型、语言形式以及对水墨绘画的思考上却走在了时代的前面。相信当本我的价值观得以重新建立，当这种共识与意识成为主流，时代的趋流便会指引着我们走向一个新的辉煌。因此我更愿意相信，他们拥有这样能力与眼光。

我们有必要去再三追问这样的问题：这是谁的时代？所付诸的是谁的审美？谁与谁所引领下的是谁的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