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的温柔

--写在邬树楠影展开幕和画册出版之际

靳宏伟

"原作100"展览之后，我认识了树楠。一天，我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说拍了些东西，想拿给我看看，我欣然答应了。他的《吠盲》系列立即被我看上，我当即就收了那套作品。谁都不会想到，这竟是我吃的中国当代摄影的"第一只螃蟹"。

我看中的不是他作品中的黑与白，却是他忽略了两个极端的中间的灰。他用过期的胶卷以动物为拍摄对象，剔除了常人最适合表现的黑白反差，锁定在极度的灰色地带，他找到了最适合表现自己的点，我以为这是年轻摄影师上路奔跑必须扎上的鞋带。

一年前，他又一次拿出了新作《呼吸》系列。我心想：这小子胆子真大，居然拍起花来了。我平和地告诉他：花是最难拍的，摄影史上有两个人曾经大动干戈般地拍过花，伊莫金·坎宁安和罗伯特·梅普尔索普。坎宁安以女性的特有视角展示自身的纯洁和美妙之形态，暗示了女性私密部分的性，以及幻想与无奈的憧憬，和乔治亚·欧姬芙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梅普尔索普除了同性恋的性幻想之外，很多是将拍摄主体置于阳光与阴影之下，侧重于描绘它们的美好与短暂，暗示了人类对生命的渴望和依赖。

拍花之难，难在不能直白。树楠拍花难在他无法正面地对待"黑与白"。他拍的对象都是塑料假花，我没有问他为何这么做，我想，他无非是想营造一种亦真亦假的局面，让众人去解析他的想象。

以弥漫的烟雾来制造一种假象，对于我来讲无异于从小在杭州长大时看惯了的昆曲，戏中由女人演男人绝对比男人演男人还出神入化。成长的记忆截取了我另一个片断：那时四处奔跑拍照，尿急了又不能过分放肆，毕竟百米开外还有路过的行人，于是急中生智，下面撒手不管，用手指向远方，做出一种欣赏美景的姿态……树楠的所作所为我以为就是要转移路人的视线，以此来达到他想述说的主题：假的东西有的时候比真的东西还"真"。

树楠毕业于鲁美，知道良好的训练和教育并不能彻底地为他背书，除了努力还得上心地使劲。

王宁德和付羽就在身边，总听到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却没有人说榜样真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标杆在前面，怎么才能跃过去呢？

树楠还十分年轻，温和的外表掩饰不住他的野性。我看好他，除了艺术功底之外，更重要的是他骨子里有那种不服气的劲。摄影如此之"易"，没有那股犟劲，怎么能迈过那个坎。

近年来，我给不少人写过一些词句，给树楠写确是最为困难的：花的主题难，愚人节脑子被冻住了难，遇上姜纬这么高标准、文字又如此有分量的策展人，简直就是难上再加个难。

纽约佩斯麦克基尔画廊的老板彼特告诉我，作为摄影师的推手，当你通过努力将摄影新人推向一个高度，让他们成为永恒，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快乐的事了。我多么企盼自己能有那般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2016 年4月2日于美国亚特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