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观之境—写在杨冬白作品展之前
说及冬白,让我想起他的那尊获得第六届全国美展金奖的雕塑《饮水的熊》,彼时他以洗练的写意风格呈现出充满想象力和温情而静谧的意境。这是远及三十多年前一个年轻艺术家的成名之作。白云苍狗,时空蝶变,今日的艺术生态与上世纪80年代不可同日而语。其间,冬白游学东瀛多年,在日本和国内艺术院校又多有担任过教职,丰富的阅历蓄养了他蓬勃的创作热力和艺术灵感,折射出多元的创作面向和精神维度,从而揭示了他的东方美学渊薮和哲学圭臬。
冬白的独到之处在于,他有着快速蝶变的表现题材和表现手段,从宏大叙事的山水意象到世俗境相里的人影瞳瞳,从生活日常的器物到人自身的“器物”,具象、抽象、建构、解构,在他自由腾挪的跨界媒介表达中相映生辉,无论雕塑、装置、摄影、视频、绘画等等他都展现从心所欲游刃有余的艺术张力和无役不予山高我为峰的艺术企图心。与此同时,灼灼可见的的是冬白在幻变的艺术表象下一以贯之的人文关怀和静观寂照的艺术人格。
静观寂照乃是东方美学至为重要的审美取向和意趣所在。苏东坡诗云: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所谓万物静观皆自得。“这自得的、自由的各个生命在静默里吐露光辉。”(宗白华语)冬白亦在静观里涵泳生命万物。静观是一种审美,审美是一种间隔化、距离化的美感养成。在这个过程中不是沉湎于物象,而是不沾不滞,寻求审美意趣的“间离效应”。由此,我们在他的影像作品里所见的是那些苍苍茫茫的自然景观或芸芸众生的人物场域被冷厉地涂抹上半透明的色块;那些或附着于展墙、或悬挂于空中或置于地面的装置和雕塑,以凛凛然的金属媒介的材料质感呈现的行云里的高山、街区里的人群甚而人类自身不同的“眼睛”的构件;他以自我之眼审读世间万物,折射出充满禅意冥想的侘寂之美和人生智慧。他将激越澎湃的创作热力洵化为泰然自若的艺术表达和哲思,有如宗炳所言的“澄怀观道”,在拈花微笑里领悟微妙至深的禅境。
冬白旅居日本多年,不能不说物哀美学的那种内敛和静穆对他有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他将“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移情与“万物自生听,太空恒寂寥”寂照弥化于自我的观照里,因而在他的作品中,时而可以读出一种孤独、寂寥和萧瑟的况味。无论是仰之弥高的群山、流云,空寂的庭院、苍郁的林木,还是寥廓的大海、或是拖曳着长影的人群,莫不如此。我有时会将他的作品意象和情绪与尤金.奥尼尔的表现主义风格相连接,这种深切而悲悯的人文关怀一样都会出现在世纪转折之际有着理想性的艺术家身上。
东晋陶渊明从他的庭院悠然窥见宇宙的生气与节奏,而达至无言之境。“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冬白怀有天地为吾庐的胸臆,《静观》之展,虽小犹大,知微见着。“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学术主持 徐明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