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像炼金师
文|郭维国
2013年,我在大未来林舍画廊的个展《慾图·吉祥》(Forbidden Wishes)结束后,紧接着2014年北京今日美术馆的《众生之园》(Sentient Garden)个展,2015年初,再于台北当代艺术馆筹办《万园有灵》(Gardens of Spirits)个展。连续叁年筹划叁场大型展览,但也藉此机会把这十几年来创作图档、评论文章、创作自述等做一番整理与省阅,以「旁观者」检视反思自己过去十几年的创作歷程,梳理出在图像绘画中的脉络与位置。思考下一阶段创作的可能性样貌,多年来大都以「自我形象」(自画像)做为创作「主体」 (亦是主题)的作品,有些「新」的转变与发展的可能性。
2015至2017年,我从以往再熟悉不过的作品形式与题材内容开始做调整。以往作品的空间结构表现比较单向、静止,很类似西方古典绘画在叙述故事内容的空间逻辑性。新作品我开始尝试以「疏离」的手法来处理空间属性,这样的空间感隐喻着画中图像之间暧昧且「藕断丝连」的情绪诠释的可能性,但观赏者还是可以在作品中依循自己对画中图像意义的理解,找到观赏的出口。
另外,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在作品中表现一种「末世」的废墟感。我使用多种的复合媒材(木板、麻布、动物胶、蜜蜡、木屑、石粉、压克力媒材、金银箔等)在作品上做尝试,製造出多样具有图像式肌理笔触的效果。经过涂画、擦抹、打磨、刮除、泼洒、反覆修改,图像因此堆叠出丰富的「诗意」肌理表情,它们表露出一种时光已逝被记录下来的生命歷程的苍伤感。
画中那些或完整、或具象、或抽象、或写实的大大小小断裂、伤痕、压郁的图像们,它们是我过往生命中的物质记忆或情感经验中撷取的片段(如:老照片、卡漫英雄、宠物、兇器、旋转木马、铁皮机器人、汽车、解剖模型……等);有些是现实生活中情绪经验转化的意象(如:风景、花草、剪影、肌理、对话框……等),他们在画中各自表露出是强或弱的状态;它们在画裡流窜、撞击、重组出新的图像意义。我有时感觉自己像是炼金师一样,把这些性质各异的图像元素用「炼金术」把它们在画中调製出虚幻、奇异的图像幻境;以往的作品在故事内容叙述逻辑比较单向固定,而新作品让观赏者用自己的视觉方法来探索我的作品内容,整理出属于你自己对我作品图像的理解与感知。
从1999年我开始创作以「自我形象」为主体的《暴喜图》(Diagram of Commotion and Desire)系列,作品中我扮演成各种角色的,主体大都以等身比例呈现,所以「自我形象」几乎佔据大部分的画面;风格上很类似欧洲十六世纪末出现的「矫饰主义」(Mannerism)。画中自我形象也都是置身于一个「现实感」很明确的幽暗户外风景中;作品的色彩调性设定偏向暗灰调紫红色系。2009年左右,上述这些视觉特质开始有些改变,尤其是2013年个展《慾图?吉祥》的作品,我把「自我形象」隐身躲藏于各种动物或公仔造型裡。
这两年来,「自我形象」依然存在作品当中。不过「他」开始被模煳、扁平、稀释了。现在我比较想对昔日数十年岁月已逝,人近花甲不甚唏嘘的末世的「大我」感受做表现;把「自我形象」煺缩成「小我」片段,隐密在「大我」的场景之裡头。
最近,常在绘製作品过程中感觉自己好像是个渺小身体渐衰的「小我」战士,隻身影单的面对「大我」般的画布。后来,我试着放慢的步调,坦然面对自己的身心状态,调整创作步调。在创作的每个过程都是一个段落,它们好像会被一个冥冥之中存在的「定律」所制约着,连结起来绕了一个圈,似有似无的吸引着过去与现在的两端。我现在坦然接受每个阶段隐约有个必然的「生命法则」在牵引我们走下去,我们能做的不多,更不需要「反抗」,只要顺着它,谦卑但自信地做自己想做的跟该做的,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