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总令人忧愁,然而还受用。”这出自沈从文曾说过的一句话,我一直没有找到准确的出处。然而“受用”的本身,一定是这“美感”的脆弱、敏感与转瞬易逝。它的不易获得,似遥夜危桥的倒影,是洋槐背后“偷偷展开了心的网幕”,也是“银筝般的歌声穿过温柔的流光”……易逝的,都透明都深情都不舍。
一场展览,即将于12月21日在锦瑟画廊(重庆·万科御澜道M-ART艺术馆)举行:“在锦瑟诗意的重逢—何多苓师友展”。著名艺术家何多苓、师进滇这两位相熟相惜三十来年的好友联袂献展,更携蒋国蓉、朱可染、周迅三位青年艺术家的绘画作品一同为重庆藏家、艺术迷带来一场别致的诗意体验。
“在锦瑟诗意的重逢”,
锦瑟——锦瑟无端,出自唐·诗人李商隐《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李商隐作为一位善于探寻幽微内心的诗人,以无端锦瑟易逝之“魅影”,让唐诗无数的旷野与山水,走向内心的沟壑与蝉翼,这对后世注定是一种美学唤醒;而锦瑟画廊与D空间这一类艺术空间,更领受这份唤醒,追忆那些“可待之情”——诗意不再扑空,而是再度重逢。
作为“诗意的重逢”系列的特别展,艺术家何多苓此次特意选择多件杂花系列近作和一件人像作品参展,师进滇则携颇具个人风格的装置和布面丙烯作品,呈现一幕立体、含蓄、轻盈的某种昨日回忆与当下诗意。蒋国蓉、朱可染、周迅三位青年艺术家,更以一贯唯美、恬静的作品风格令人印象深刻。——所谓诗意,其实是一种不可重复的创造敏感,敏感于自然和人性之美。这种敏感创造性的某种“搭建”,则成为诗性。
师进滇的装置作品与何多苓的绘画在“语调”等方面气质相通:都借较敏感而脆弱的介质,关注转瞬即逝的情境,关注那些瞬间的,细微的,微妙的东西。何多苓说:“我看他的作品,他看我的作品,都是以同样的一种方式来看。有很多共同之处,虽然作品表面上看起来不像,但气质上相通,他是立体三维的,我是平面的,他也有些平面作品,但他是抽象的,相得益彰。”
何多苓、师进滇两位艺术家的作品,其唯美、微弱的气息像极了断续吟诵的诗。师进滇说,他想呈现一种作品的透明感,光穿过作品本身的镂空,呈现影的流状与形态。而何多苓的杂花之作,像是轻盈的层叠布置的诗作,好像还没有哪一位艺术家,能用那么多的诗性笔触,描写内心幽微的方位和形态,以及时间流逝承受者的无奈。
不得不说,这些画作和装置,在光的塑造下成为影子的捕捉者与放逐者——它们共同完成的位移,是对诗意的承载与搬运:师进滇用钢丝编织的方式,多层次、复杂的编织手法,赋予坚硬的钢铁这种工业化产品一种诗意,他让它们漂浮起来了,悬置空中,甚至可以挂起来。何多苓提到“它柔软轻盈了,流动感,只是你不能去摸,有些容易被损坏,有些变形,他就故意利用这些柔软的特性,让以前不可能变形的东西变形。我觉得他这种作品的敏感性,本身就有一种诗意在其中。我的作品也是如此,油画跟雕塑有一种共同之处,其实油画是所有绘画品种里最坚硬的,画面的堆积感,来自于油画材料的坚固性,保存期也很长。但现在我的油画作品介于水彩与油画之间的感觉。画法上更敏感,表面也较脆弱,不能用手去使劲擦,较传统的油画更薄,而且每一层材质之间的相互关系都非常敏感。师进滇用很小的元素,比如钢丝,来编织一个巨大的物件,我是用笔触的痕迹,画出一幅大画,在‘制作’上,我们也有相通之处。”
是的,他们的作品里充满着无尽的空虚,以至于让人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充盈。
蒋国蓉的风景作品,有当代感极强的笔触,显然是瞄准了画中的楼台亭榭、假山怪石,更多是细致入微小景致。表现意味浓烈的园林意向让人想起少年时代对“性情”一词的揣摩与盼望。袁中郎所谓“世人所得者唯趣”,“唯会心者知之”——蒋国蓉的作品常在人的内心激起幽深的往日——这心园停住了少年心事,却终究躲不过少年情事。
蒋国蓉说,只有风景让他画得不知疲倦,每次他从纸上的出发都是在与内心的自己重逢。“画风景、园林是在跟事物交流。”他的画里,树下花间都无人,人是观者,景是受体,亦是表现人之情绪的载体,通过他的笔触,人的详情都在树下花间密密缝缝。他说当自己在描绘心之园林时,会对画面中的小路、山石、植物生发出许多情感来,无限自由,这是另一种念人忆事。
朱可染这两年好像从旅行者变为定居者。情绪从压抑到松弛,从凝重到空灵。色彩上也有了变化,以前偏蓝绿色调更浓重,或许是受到自己早期素描的影响,今年她将画面的色域都压缩了,与以前那些浓厚的氛围拉开了距离,这次展览展出的油画作品,不论作品调性还是布展方式都呈现放松、沉淀、克制,向自己内心靠近的统一。“我的作品跟我个人的状态有关,不愿把自己的作品过于符号化,我希望观众首先看到一幅好画,而不是在说故事,看符号。相信好的作品都是会引起共鸣的,某一点,某一刻引起的颤动。”
周迅此次参展的作品来自于他的《意象集》系列,显然仍与浪漫有关。这批作品在近两年集中创作,慢下来,沉下来,大部分作品极简,柔和,干净到几乎透明,故事幽静,却像沉默的风浪。能感受到,周迅这批作品里那些水波与光影晃动的效果,像极了通感修辞之下的《水中倒影》。可能画到他最专心时,其实没听见,他提到自己画画时“专心”之状是不可言传的,他完全不记得怎样画出画面上自己认定最美好的一些部分,但他清晰地记得当他画到某一处,正在听哪段音乐,并立即想起那段音乐,哪怕时隔多年,都会记得,像是拆开某张期待已久的唱片。他仔细想,他画画,音乐在场——“在场”这个词是不对的,音响在场,但音乐无形——
何多苓提到:周迅的这批画,当得起和音乐的类比。他的色调有理科的严谨,从暗部到亮部的转换,犹如和弦从根音到上级音一般精确,而且经常出现七甚至九和弦。这使得他的微观风景具有交响乐一样的丰富与厚重。这既是油画,也是音乐。所以,这些画当得起我们所热爱的一些乐曲的名字。
文/谢礼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