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有“邪”——赵能智的《婴儿》
文/杜曦云
旁观他人的痛苦时,可以轻松优雅的说:“这大地上太需要荒诞了。世界就建立在荒诞上面,没有它世上也许就会一无所有了。”(《卡拉马佐夫兄弟》)但自己这沉甸甸的肉身在活生生的世界里真实呼吸着时,很少有人能如此轻松应对。
“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荒诞”,是贯穿在赵能智所有作品中的隐线,他频繁感知到这个不散的阴魂,正视并让它显形,是他艺术作品中的重要母题。
间歇性的,他把这种灵魂深处的荒诞感和某一特定时段揉为一体,于是,成人、社会氛围、时代背景成为这些作品的要素。从直观层面来比较,某些具体处境显然比另一些具体处境更让人窘迫难受,通过深陷其中的人们的反应,更能凸显出灵魂深处的荒诞。但远观深思时,灵魂深处的荒诞其实是普遍的,当自负的人们把超验的、灵性的维度虚无化以后。
《婴儿》系列绘画,赵能智近年来陆陆续续画了很多。按常理,婴儿在慈爱温柔的呵护中初涉人世、天真无邪。但这些绘画中的婴儿却个个“天真有邪”,忧郁、迷茫、虚无、恐惧、焦虑、狂暴……这些常见于成人世界的心理症候,过早的渗透在婴幼儿的脸上。这些年来,那些心理停留在婴儿阶段的成年人,作为“巨婴”被人们清晰辨认。赵能智的《婴儿》中却是一个个“老婴”——他们的肢体娇柔稚嫩,但心理状态却是成人的、偏于“负面”的状态。这令人想起奥古斯丁在《忏悔录》中的论述:他认为在造物主面前没有一个人是无罪的,甚至连刚出世一天的婴儿也不例外。所谓婴儿的纯洁不过是指肢体的稚弱,而非心灵的无辜。奥古斯丁以他所看到的一个婴儿为例,这个还不会说话的婴儿在看到母亲哺乳别的孩子时就“面若死灰”,凶狠的目光中充满了妒忌之情。
一幅幅《婴儿》中的各种“负面”状态,是这些婴儿们日常确实如此,还是艺术家无中生有的臆造,用来表达他的人性观?或者,这些状态转瞬即逝或若隐若现,他敏感的观察到后抽取出来、放大强化,用来揭示内心的隐秘之处?浩瀚宇宙中充满着人所不知的奥秘,面对创造生命的能量,人的心智应该都是幼稚的,大家都是婴孩。《婴儿》们的面部显现出的这些令人不悦的心理状态,应该源自内心的虚无,或者人性中的“恶”。当然,“恶”的实质也是“善的缺乏”或“善的背弃”,这还是和虚无密切相关。因为虚无,就容易倾向忧郁、迷茫、虚无、恐惧、焦虑、狂暴……
赵能智其它系列的作品,因为主题所聚焦的半径,在绘画语言方面也是节制的。相比之下,《婴儿》的半径大增,他可以更尽性的放手涂抹。和婴孩面部显现的多种人性样态相呼应,赵能智在画布上展开多种笔法和色彩的试验,生成丰富的绘画效果。在不同的情绪驱动下,各种畸变的面部形态、痉挛纠结的用笔、神经质的稀薄肌理、令人心悸的色彩关系,共构出强烈的视觉感染力。
和艺术家其它系列的作品相比,《婴儿》系列和特定地域、时段、人群的关系减弱,更多涉及到普遍人性。如果《婴儿》中的状态是普遍性的,如果这些状态是需要面对的问题,这问题是带有终极性的,虚无、相对主义、理性的自负……现代性的很多痼疾,都和它紧密关联。在激进狂奔的年代,这些痼疾可以一再悬置,但悬而未决,无法根除,直到某一刻被激活。
2019年12月29日于北京
杜曦云,策展人,1978年生,2000年于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油画系获学士学位。2006年于四川美术学院美术史系获硕士学位。曾任上海昊美术馆副馆长、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副馆长。
赵能智,1968年出生于中国四川南充,1990年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1992年辞去公职成为自由职业艺术家。先后生活在南充,重庆,成都,现居北京。从1990年起作品参加国内外展览。曾在上海,北京,长沙,伦敦,首尔,新加坡,雅加达,纽约,苏黎世,曼谷,法兰克福等地举办个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