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

活了一把年纪了才越发觉得自己其实特别渺小，特没用而且还糟蹋了好多粮食，水，能源什么的。经常胡思乱想可没创造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想来想去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也就是活着了吧。我问我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对别人有益的事了呢？答案几乎没有，对家人？对朋友？对社会？好像我是可有可无的，大概别人也会这样认为。于是惭愧，特别的懊悔，我便疑问起来：我来这世上到底干嘛来了？内心私下不止一次的怨恨生我这件事？活着真痛，更痛的是我不知活着的意义何在？就算在是我心中挺伟大的那些人好像也没怎么样呀？最后也就留下一点儿文字传说什么的。从现实看即便有些钱了，有点儿名气了或有地位了，可到头来都是在一个地方集合，一想起终有一天我也会奄奄一息，那是个什么样子？在哪一天？于是就特不安，心理特别不踏实，我挺怕的……

有一天我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一张图片：一片漆黑的底子上下方泛起一点微微的蓝光，在图的上方写了个earth(地球)单词，引出一个箭头指向一个针尖大小的白点儿，当时我差点儿晕过去，脑子里蹦出几个字：一粒尘埃呀。接着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傻笑。

二十几岁的时候在文化部所属的一家杂志社工作，有一次以记者的身份去了新疆采访，有幸到了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腹地，接待部门还为我们几个人派了一架飞机，在天上盘旋了20几分钟，我透过窗玻璃向看看去，哇！看不到边儿，是沙的海洋，至今我也没找到恰当的文字形容当时的心里感受，因为任何的描述都特乏味苍白。重要的是这次经历使我永远记住了一粒沙子和众沙汇集在一起的样子，那一幕--居然少到就是一粒沙，单纯的只有几根线条。那种安静给我精神上带来了一种难言的感觉，是我生命历程里唯一的一次……

细想起来古今中外被艺术折腾的死去活来的那些人真特可笑，与生命的归属问题相比不就是那个“小白点”吗？至于神魂颠倒吗？有一天我的学生在课堂上突然问：老师，人为什么要画画呢？我说没事儿吃饱了撑的呗，这话有点儿拿不上台面儿，可我又说不出为祖国，为人民或灵魂什么的大而空的话，那样就太装B了。可是我们的心理早已装了太多的东西了，细数起来除了欲望就是欲望，再就是“八大”“齐白石”“梵高”达芬奇“等和一大串儿的现代艺术大师。

我的想法是：在所有的人都拼命向前猛跑的当下自己学会要慢下来走，时而停下来看看风景。画画这件事很个人，挺私密的，把每一个”活儿“都做到极致，一点不将就，不凑乎。把大师们从心的房子里请出去，放进真诚；把欲望挖个坑儿埋了葬了，让心清静下来。缘聚缘散任其生灭。一颗黄沙汇聚成大漠；一滴清水成全了汪洋；一个个”白点儿“成就了茫茫宇宙；无数个墨点儿层层叠叠能否荡涤尘垢使激扬复归平静？我是一粒微尘，我只能是一粒微尘，我甘愿做一粒微尘。

无数的微尘汇集成一片光明……

叶东胜写于御园

201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