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美俊
四川大学讲师周鼎曾抱怨,“最牛的教师是拥有最多科研经费的人,而不是拥有最多听众的人。”并决定不再开“中国文化概论”公选课。在美术界,之前,有陈丹青从清华去职,此后,同样有一些优秀的艺术教师不愿寄居于讲台。如果,优秀教师都不上讲台了,振聋发聩的“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的人才?”的“钱学森之问”,在师资方面的答案就有了。
陈传席在一篇批评中说:“目前的教育问题比贪污更严重。”这里,不妨关心一下,高校的优秀美术教师到底都去哪儿了?
近几十年,不少春风化雨般教书育人的一代名师已驾鹤西游。美术史论教学方面,阮璞、王朝闻、王伯敏、林树中等已相继离世;中国画教学方面,李可染、潘天寿、陆俨少、苏葆帧、冯建吴等也都过世了。同时,近年来一些以教书为业的著名书画家、史论研究者已退休。而更让人遗憾的是,当下一些年富力强的优秀教师,也以“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等理由逃离讲台,各种出路“天地广阔”。
有的到画院等艺术机构。作为一名师者,陈传席对画院等机构到高校挖人痛心疾首值得钦佩。2001年成都双年展,有画家曾说:画院的画家越画越差,而高校的老师越画越好。
还有的,去了各地的艺术聚落。约20年前艺术市场开始升温,画开始能卖了。一位油画副教授去某美院进修,有张画卖了几百块,返校后校领导非常愤怒,要求将卖画收入交财务。再后来,在圆明园画家村之后,北京的798、深圳的大芬村、成都的蓝顶等地形成了创作兼卖场的艺术聚落,吸引了不少艺术家前来安营扎寨,这些职业画家中不乏优秀的高校教师,虽然有的档案、户口等未脱离学校,但基本不会再上讲台了。
还有的去办培训班、开公司。教师仅凭工资生活有时连养家糊口都是问题。1997年,电视上一位上海的美术老师说,如果他年薪有5万元就不会去外面做事了。当时我已在高校任教,看到后有些愤怒,因为我的年薪仅6000余元,平时的月薪仅245元,全指望期末才发的课时费了。有时,买上几本书后连回趟家的路费都不够。于是,有的专业美术教师就开始办培训班、开装修公司什么的。现在,教师在社会兼职的情况并不少见,对教学的影响或明或暗,一旦外面比较顺大多数的人会主动离职。
另有的,去搞科研、做项目。周鼎之所以要停下公选课,据说要去搞科研,他曾因任职年限、科研、工作量等情况未通过副高职称评审。虽然不少人对其教学科研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说法并不认可,认为这并不矛盾,所谓“教学相长”没有科研支撑的课程,内容与教学水平上很难有高度。但不管怎么说,他用三周时间认真准备的三节课,即便学生想上也再无机会了,这实际上是一种教学智力投入的浪费。某艺术理论教师抱怨:她现在搞懂了,上课没多大意义,课题才是王道。高校中有一定研究水平的教授,基本上不会给本专科学生讲课了,所带研究生的重心也放在课题研究方面。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权利,但是,一位优秀教师的业务及教学经验往往需要长时间积累,当达到一定水平后选择离开总让人遗憾。另一方面,也应看到有些老师喜欢上课,不少高校都有经验丰富、退而不休发挥余热的教师,也有一些抢课上的教师。然而,有的上课达人一学期居然有400节课以上,甚至什么课都敢接,也不知道是怎么上下来的,教学质量如何保证?这些人,也实在太“热爱”教育了。
时下的高校美术教育,在师资方面确实军心不稳,有各种诱惑,不妨大胆想象一下——
你是画画的吧?看你的画价是3000元一平尺,真能卖这个价吗?到我这里来吧,一年后保你翻一倍,半张画就相当于教一年书的工资,还犯得着整天为学生上课不来劲要点个名什么的吗?你不是一直在折腾职称吗?就别管什么课题项目、核心C刊什么的了,两年后给你弄个国家一级美术师,这不比教授的级别低吧?到我这里来,想想以后是啥日子?开幕式的红地毯、大花篮,大红袍、专场拍卖,上千平方米工作室,一群徒弟穿着制服跪地献茶、每年1-2次的世界范围内写生,名媛名包、别墅香车,那都不是事儿……大画家,你能扛得住吗?
你教美术史的吧?就别整那些没人看的破论文、得罪人的烂批评了。到我这儿来吧,给你找50-100元一个字的业务!想出书吧?没问题,一篇评论的润笔费就够你出全集了……大理论家,你能扛得住吗?
显然,绝大部分教师需要完成学校各项工作并换来柴米油盐。不能把他们想得多高尚,他们面对各种压力往往凭着天地良心,以自己不多的知识、技法及人生阅历给学生解惑、授业而已,而“传道”不敢说,“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之类的称号更是担不起。
无疑,社会对教育的各种不满值得重视。这关涉大师、大楼、社会环境、教育管理等多个环节。而教学包括教与学,学生方面也很重要。在我看来,一线教师队伍的稳定与水平提高,是目前高校美术教育的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