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去了一趟大西北,触目所及皆为自然造化之伟力,一望无际的大漠戈壁,流变无常的漫天风沙,轻抚躺在沙漠里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的胡杨树干,擦拭几亿年风化成各种形状的沙漠奇石,心里万般感慨,止不住怅然涕下。那些大漠深处被风吹起无数涟漪的沙流纹理,如神来之笔谱写着巨幅抽象画,自然无需多语,高妙尽在其中。于是更加体会到“师古人、师造化、师我心”中的“师造化”是何等重要!作为一个艺术家,如若没有对大自然千变万化的仔细观察和精致入微的深切体味,一切艺术创作只能是无根之萍,虚妄游离。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对于艺术创作者而言早已是老生常谈,可我们会突然发现这些曾经烂熟于心的常识,其实更多的时候仅止于对前人既定经验总结的一种被动接受和纸上谈兵,缺乏身临其境的切肤体验。
站在这一角度上反观国内热闹非凡的艺坛,忽然发现许多问题的端倪。笔者清楚地看到绝大多数艺术家在远离真正生命状态下的空洞创作,近亲繁殖、中外繁殖、古今繁殖、师生繁殖、自我繁殖,独独很少看到带着艺术家生命温度、彰显人格魅力、崭新的艺术创造。特别是作为新生代的青年艺术家群体,其作品所表现出来的局限性,更让我感到失望和悲凉。此类作品大概可分为以下三种:
一是中西合璧,不伦不类。“将神秘的东方美学以西方先锋的绘画语言进行现代性转换”,这是很多评论家对目前活跃于艺术市场的青年艺术家作品“教科书式”的褒奖,这种腔调的套词往往既能在“学术”上兼顾国内和国际双向的审美诉求,又能在“学养”上表现艺术家博纳百家之长的深厚底蕴。这些新时代的“杜尚”,对现成品的利用可谓信手拈来,将一知半解的东西方的经典美学和样式挪用、复制、拼合之后,再鼓捣出一层个人风格的表皮,即可偷梁换柱为某某“新表现”“新当代”“新主义”等开山立派者,其作品浮夸中透出浅薄,根本打动不了自己,更何况读者。
二是割裂时代,架空历史。很多年轻艺术家在汲取师长前辈的艺术经验时,容易慑于权威,被既有的书本知识和艺术思维绑架,僵化地盲目崇拜,从而使个人的艺术创作陷入和师长趋同的风格。他们推崇齐白石的花草鱼虫,喜欢罗中立的苦难父亲,却武断地将时代因素和历史背景抛诸脑后,不明白民俗入画和巨幅农民在作者所处年代具备何等的拓荒意义,回到当下,如果以21世纪的审美眼光再去重复创作类似这些已远去的经典,一方面脱离了彼时的文化语境,只能是隔靴搔痒;另一方面又与眼下的现实境遇格格不入,难免空洞乏味,只剩下一具打着“艺术幌子”的躯壳。
三是无病呻吟,情感匮乏。如何将个人的艺术语言、生存体验、敏锐思考和当代的社会生活发生关系,是目前中国当代艺术的潮流所在,带有现实主义色彩的作品总是更能引发读者对于画面之外的情感认可。去边远的地区采风写生,体察民间疾苦自然成了上佳选择。中国画坛有一阵沉浸在描绘藏区人物苦涩艰难和少数民族原始生态中,然而据我所知,其中不少艺术家压根就没去过这些地方,即便去过,也只是蜻蜓点水般游玩,次在写生,其创作来源大多基于都市人类对于乡野山夫的某种臆想,并没有注入多少热情和生命体验。
在艺术市场格局遭遇调整的现状下,各种形式的展览层出不穷,有的画家一年个展、群展几十个,展出的大都是雷同的作品,渐渐地,展场成了秀场,几乎无人再去真正关心艺术或被艺术感动。我建议那些心神不定、到处游离的艺术家群体,不妨停下手中的画笔,回到生活中去,用最大的勇气和热情拥抱生命,重新唤醒麻木的神经,去觉察大自然的种种美妙,融解它、消化它,要知道在浩瀚的大自然中,许多生命密码将带给你无数可再创造的空间,但这需要创作灵感和精简、优化、组合的能力,在这一点上,当代的青年艺术家们无疑比他们的先辈更具有挑战性和创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