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宁
近来，无论是国际还是国内，丢画、毁画事件频频发生。从法国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到北京的798，从毕加索到赵无极，这些“惨画”不是被“狸猫换太子”，就是被销毁扔在垃圾桶成为媒体报道标题中的“艺术史上最大的灾难”。 日前，今日美术馆举办的贫穷艺术大师康奈里斯个展，因其展览宣传海报的作品未能在展览现场展出，对于展览来讲的确未有先例，著名建筑、艺术评论家方振宁在微博上披露该展疑有丢画之事。一时间，海报封面作品的去处成为新一轮微博热议话题，也重新引申出艺术品安保问题的关注。本网小编就此事电话采访了方振宁先生。
受访人：方振宁
记 者：张桂森
采访方式：电话
“中央美术学院的美术馆把钱都花在库房上是值得的。”
“蔡国强的展览细节到每一根钉子都上了保险。”
“在日本，你必须在美术馆工作五年以上才有资格申请作为策展人。”
——方振宁
99艺术网：方老师您好！近日以来，无论是国际还是国内的丢画、毁画事件频频发生，包括您前阵子在微博上披露的“丢画之事”等。就您观察而言，国际与国内艺术机构的安保系统最大的问题是在哪个环节呢？
方振宁：关于丢画和毁画的事件，我们现在应该有这样一个意识，当中国的资本崛起了，成为富国了，所有的东西包括财富的积累，包括资本的流动，都会变得非常巨大化，所有正面事情的出现的同时都会有负面的东西随之而来。比如在展览艺术品的时候，偷艺术品的人是不是也跟来了？那些用电话骗钱，用网络骗钱的事情是不是频频发生，而且规模越来越大？包括日本黑社会的人也开始向中国移动，把骗钱的方式教给中国人，或者在后面操作这个事情。他们的手法特别高明，绝对是在我们日常的常识和道德水准之下，超于你，所以你完全被他操控了。
今日美术馆举办的意大利贫穷艺术家康奈里斯个展，出了两件事，一是开幕之前，康奈里斯的作品被盗和关于照片被裁剪的事情说明，他们在两方面是不够的：第一个是针对我收到美术馆向媒体提供的新闻照片的时候，作品的图片被裁减，我对这件事情进行分析的时候也从中学习了，怎么说呢？裁过的那张照片感觉像画，如果不裁掉边会觉得像装置，问题就在这儿，你要知道康奈里斯的作品是从绘画过渡过来的，他到现在还保留着绘画的痕迹。他的作品是在绘画之“上”的，而且是经过绘画的过程，现在还保有绘画的遗迹，这话就是指的后面那个画板就是他绘画的痕迹，他是用实物的东西在画布进行绘画，所以我们会对他的艺术评价说，他用蝴蝶画画，他用鹦鹉画画，他把马迁到美术馆里边等等。实际上空间是一个巨大的画布，是看不见的画布，画布是什么呢？就是这个场所也是他的画布，他把画布的概念大大地扩大了，但是这件装置作品只是他在绘画上扩大了一小步，你把边切掉就是不行的。当然可能是修图人员因为时间来不及了，因为这个展览画册在中国展览的图是加进去的，比如说他蒙着一块布，布包着一个画板的时候边上是曲线的，我们都修过图，用Photoshop修图的时候，凡是这种曲线非常难，比较废时间，修图人员为了方便就一刀切了。所以《三联生活周刊》在登了的那张画就是一个灰底子，不知道的人都以为那张画包括那个灰底子的灰边，我看过他发的新闻稿的原片，照这张作品的时候后面的背景不是在专业的境况下拍摄的，不像时尚杂志拍模特一样，后面有一个背板或者是背纸，不是专业的拍摄背景拍摄之后要修那个底子，所以它才留有灰边，通常的情况下那个底子要么是渐变，要么是白的，它不能是一个有色的，这是他们的非专业性，不够专业的地方。
此外，就是如何保护艺术家的作品在展出和搬运过程中不要损坏和被盗，其实防盗是最大的问题。这也是我们需要重视和整顿的艺术环境问题。
99艺术网：无论是美术馆、博物馆或者画廊也好，您怎么评价布展团队及安保人员的专业性对作品保护的重要性？
方振宁：举个例子，在日本你要成为一个策展人，你必须在美术馆工作五年以上的经验你才有资格申请作为策展人，这是有规定的，咱们有吗？所以我们没有资格认定，这是一个中国特殊的情况，没有资格认定，你会对一些专向的东西没有常识性，没有人教你。美术馆没有严格的要求，这件事情之所以发生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比如说新闻稿发的照片不合格是一条，第二个是没有标注版权，这个照片著作权是谁的，是属于美术馆的？还是属于一个摄影师的？或者属于艺术家的？这个都没写，发新闻稿的时候是不能不写的，否则人家认为你是从哪儿剽窃来的图片。
现在国内有很多双年展和三年展，他们为什么那么混乱，我们不说策展人，就是说策展团队里面有很多执行人员没有国际策展经验。我们的策展人是在十几年前才开始有的，都是不太正式的，我本人也没有经过在美术馆里面工作五年以上的经验，这是中国的一个特殊情况。我的经验是基于我在国外呆了十几年，比如最近在罗马的展览，那个作品到的时候，我们在协议里都会签署开箱的时候是由谁来开箱，比如是我们承办方，承办方就是中国对外艺术展览中心这个公司的人，负责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去盯着开箱，或者还是由我们委托的这家托运公司来开箱，都在合同上写清楚了。开箱的时候要有记录，我都拍过照片，开箱之后什么状态，作品往下搬运的时候是什么状态，他们都会进行详细的记录。比如说关于丁乙的作品，我运了大概有五个是金属的，比较重，但是有个角有一点卷了，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开箱的时候都会记录，会拍照，在什么位置会有什么损伤。比如拆了朱锫的作品，是一个泡沫塑料的，发现了一个红点，然后对方就问这个红点是你运来的时候就有，但是我觉得这个红点很奇怪，我就会打电话问建筑师本人，我说你在做这个作品的时候有没有红点？他说没有，中展公司就马上打电话问当时的承办人员拍的照片，查找的照片上有没有记录，记录证明当时有红点，这事就知道了，就说明你开始的时候就有。当作品往回运的时候，发现Studio那个S字没了，就是模型上那个字丢了，被谁抠了拿走了，在装箱之前美术馆方面同意在外面做一个同样的粘上，所以整个过程都必须是这样的。比如说海关这个作品出去的时候是什么样，是多少件在一个箱子里，回来的时候有多少件，一件都不能少，这就是很严格的程序，就是说国家和国家之间建立这种严格的机制。那么美术馆在承接这个作品的时候，在这种记录、拍照方面国内有没有人做？
99艺术网：谈谈您的经验里面，专业机构在库房管理及空间设置，作品保险、运输等方面，应该达到怎样的标准？
方振宁：我打个比方，以前有个人做画廊，他在后海做，当然这个画廊现在没有了，我首先问他的库房，我说你的库房在哪儿？他说我的库房已经修了，是地下的，特别为这个库房修了一个水泥混凝土的墙壁，我就觉得他很专业，因为做一个画廊的时候，防盗是很大的问题，他做到了这一步。换个例子来说，比如说上海多伦美术馆，当时开张的时候我去过，我就问他说这个地面为什么做成这样呢？我说你搬运作品的门在哪儿呢？很多现当代艺术品有大尺寸的装置，搬运的话第一是宽度够不够，第二是如果楼层高用什么搬上去，他们都没有考虑到，我问他为什么没有？他说这个建好之后才发现，因为设计美术馆的人是在加拿大的一个中国人，他原来只设计过咖啡厅，设计美术馆的人本身就不是专业人士，这是第一个问题。
还有宋庄美术馆做的时候，就没有想到大作品的搬运问题。后来我问过栗宪庭，他说这个事情当时没有想到，我说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因为我和他很熟，可以开玩笑，我说可以商量商量美术馆怎么做吗？当然，这种现象不只是在中国。宋庄美术馆当时我问那个建筑师的时候，他告诉我说库房在别的地方，当然这个是不是在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在别的地方第一个是防盗问题，第二是搬运作品的时候碰到了雨天怎么办，怎么搬运？一般是跟建筑在一起的，或者是有专用的搬运通道什么的，中间搬运的过程中还容易损失，会发生很多问题，所以美术馆在设计的当初就不是一个专业性的设计，所以我觉得建美术馆专不专业的问题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中国美术馆就不会存在这个问题，还有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也不会存在这个问题，当时矶崎新在设计库房的时候是按照国际标准，据说一平米造价上万人民币。艺术品的保存里面涉及到一个是防盗问题，另外是怎么保护这个艺术品，保护艺术品用什么方式，比如说它在发生灾害时是用泡沫喷的方式灭火还是喷水，还是喷其它的东西来防止，这就是现在美术馆藏品保护的国际性现场都在讨论的问题。比如说他们现在在欧洲，他们想说最好的保护方式不是用气体的灭火，是用水，然后碰到东方这种藏品就有问题了，比如说国画、书法和纸质的作品能用水吗？肯定不能用水，这是我采访过森美术馆的馆长南条史生他给我回答这个问题，就说明我们这方面是不健全的，如果是国际性的建筑师给你设计就会想得很周全。我想说中央美术学院的美术馆，他们钱都花在库房上是值得的了。
我原来是在故宫博物院的，故宫博物院进库房的时候，不要说拿东西了，你进去的时候必须两个人签字，一个人不能进库房。包括他们拍摄照片也得两个人以上，这次出现那个事故就是那个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这个人当时心情不好，家里出什么事了，糊涂了，就把数据输错了，一下把宋代的瓷碗给压碎了，不是说有经验丰富的国家或者美术馆就不会发生问题。比如说以前有一个秦汉的展览到日本去，也是有一个汉代的玉器被损坏了，也成为一个很大的事情在报纸上曝光了，其实这些事情里边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规则，就是接手这个工作的人的责任心，他对这个事情认识的程度。素养是最重要的，因为关于盗窃的事情，不只在中国，在世界各地的美术馆都有发生，丢了蒙克的画，丢了梵高的画什么的，这种事情是经常发生的。上一次有人从美国来问我说上海正在做一个毕加索的展览，大概五千万人民币来做这个展览，做得很大，他问我什么样的事情对策展人来说很重要？我说首先是安保问题。因为我做过一个不大的关于毕加索的展览，是关于他的版画，就碰到一个安保的问题，当时展场是在深圳的一个开发商的楼盘，比如说你去委托一个保安公司，他们就去看现场，说这个现场怎么进行安保，他们就发现很多盲点，因为你24小时要监视，是人工还是机械的，他们就说做不了这个事，最后怎么办呢？拖了很长时间，找的是边境警卫队的保安来保守毕加索的画，可见对于作品保管的级别程度，我觉得这个是到了这种世界顶级作品的时候，安保的问题就成为很大的问题。
而谈到艺术品保险方面，我记得蔡国强的展览在纽约美术馆展出的时候，他有的时候会去帮忙挂画，然后美术馆的人会说你不要动，说因为他们在之前都上了保险，这个东西是由谁碰坏的要负责，比如他们挂一张画有十根钉子的预备，只用了八根钉子，那两根钉子都要放回箱子里边，因为连钉子都上了保险了，美术馆严密到这种程度。我不能说咱们国内的美术馆、画廊到没到这个程度，但举这个例子，可以说关于这种制约，条文这么细，让更多人知道纽约美术馆的安保级别到什么程度。
所以刚才提的今日美术馆的这次展览，康奈里斯的作品上过保险没有，是什么样的状态上了保险，这些细节我不知道。有的时候也不是美术馆的事情，因为康奈里斯的作品有经纪人，他把康奈里斯的艺术品或者展览推到中国，这个人就很关键，他到底是一个普通的画商还是一个非常有专业知识的经纪人，要有一个姿态，所以它也需要对这种作品的运输过程中的每个细节进行拍照、进行记录，由专门的人员进行管理，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种保安人员？我们在做罗马展览的时候，关于艺术品保管员的名字都要写在版权页上的，这个肯定没有，一查就知道，所以我们在很多方面做得都不够。
谈到作品的运输，打比方说如果是跟森美术馆合作，他们会要求运输运送艺术品的车必须直接开到电梯里，运到美术馆的上面去，就是说这个电梯要足够的大，能把车装进去，专业到这种程度。比如中国方面提出说我们不运到楼里边去，因为实在太大了，就放在外面，搬进去行不行？森美术馆方面会提出来说，你放在外面的时候，这个楼本身不是美术馆专用的楼，还是有餐饮和办公楼在一起，搬运的过程中蟑螂爬进去怎么办？蟑螂爬进去一只就生出一万只来，你说这个美术品的库房里还行吗？肯定就完蛋了，灭蟑螂怎么灭，灭不净，所以车必须通过电梯运到上面去（森美术馆在大楼的五十多层）。
日本这么发达的国家，你去看他的美术馆都还会存在的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说东京都现代美术馆是属于东京都政府所属的美术馆，集装箱的车如果要运艺术品的话连拐弯都拐不过去，运输通道在设计上有问题，没有考虑到集装箱的长度怎么拐进去。还有长崎现代美术馆，他们的艺术作品到三楼需要用人工搬上去，运输系统只能运到二楼，运不到三楼，这是问题了。日本都会存在这样的问题了，在中国同样如此，库房、安全、搬运都会存在问题，就看你注意不注意了。
【编辑：山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