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廉:天国的“理想主义战士”
刘宇廉是“伤痕美术”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他是上个世纪后半期成长起来的艺术家,1948年出生,他的艺术开始于1967年“文革”初期的街头大批判专栏画、毛主席像和宣传画,两年之后,他和几十万知青一道前往黑龙江的北大荒,成为一名在生产建设兵团的“文艺兵战士”,开始从事速写、素描、油画、水粉等基本功练习和创作。后来,“文革”结束,知青返城,他又于1980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年连环画系研究生,毕业创作白描《黄河的故事》,这个长30米的长卷受到国内外的好评。1987年他又只身前往日本发展,后回国,于1997年因病去世。
刘宇廉的朋友陈丹青说:“他永远都是那么优雅和忧郁,他也永远都只是个理想主义者。现在理想主义者被称为‘傻X’,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刘宇廉即使活到现在,他还是个‘傻X’。”
对于九十年代的读者而言,刘宇廉的名字应不算陌生。因为,在九十年代影响了一代人的文学作品的《曼哈顿的中国女人》里,专门辟出了一个章节——“北大荒的小屋”来描写刘宇廉。他在小说《曼哈顿中国女人》中的名字叫做“于廉”,也是女作家周励青年时代的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作为和刘宇廉在北大荒画画的朋友,沈嘉蔚、李斌、赵晓沫都无一进入到了周励的这本小说里。
在小说《曼哈顿的中国女人》一书里,刘宇廉的形象是“宽阔的额头,深邃的眼睛,敏感的嘴角,各部位和谐的线条构成了一个十分优雅的造型。”,并且,拥有“像多明戈的声音”。当然,这是一个被周励理想化了的形象。 在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刘宇廉的知识分子、浪漫主义的画家气质对青春萌动的少女的确极具吸引力。不过,那是一个崇尚精神的年代,就连爱情也大都是“从精神到精神,完完全全形而上的。”相对今日“一夜情”盛行的时代而言,这简直是一个童话。
此次为了纪念刘宇廉,他的家人和朋友,历时四年整理完成,终于由黑龙江美术出版社为他出了一套丛书。其中,《寄往天国之门·两地书》便是一本通过他俩来往信件记叙刘宇廉与赵晓沫的精神恋爱的书,而他俩的爱情故事也化成了《曼哈顿的中国女人》的故事情节。而在赵晓沫的眼里,刘宇廉是一个“外形及内心都偏于阴柔而阳刚不足”的男人。
记者原本想采访赵晓沫女士,让她谈一谈她眼里的刘宇廉以及他们所在的那个时代,但接洽后,最终还是被她婉言拒绝,她说:“该说的书中都已说了”。对于已有家室的她而言,能把自己与刘宇廉之间交往的情书贡献出来,已经是很有勇气了。于是,记者又联系了刘宇廉生前的一位“出生入死”的同道挚友吕敬人先生,在他的勾勒下,或许能还原给我们一些历史真相。
吕敬人现在是中国著名的书籍装帧设计师,同时也是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教授,他曾与刘宇廉有过很深的交往,甚至在相当长时间和他吃住、创作都在一起。
时代人物周报:在你的眼里,刘宇廉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吕敬人: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理想主义者,我甚至认为他在努力地追寻一种带有乌托邦式的理想社会。他也是一个是非感很强的人,有理想,有思想,相信真理,为了实现自己的社会抱负,他是主动要求到兵团里去接受再教育的。不过,他的理想超越了当时的现实,所以,他一直很压抑,也很愤怒,虽然他表面看上去很柔弱和随和,但又是一个对生活不妥协和屈服的人。在很多方面,我可能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我会往往以“中庸”的名义向生活屈服,即便有很多情绪,我也大都只停留在心理活动的层面。
时代人物周报:看来,这是不是你们那个时代的共同特点?你们在一起,经常干些什么?
吕敬人:是的,我们当时在黑龙江建设兵团时,大家经常围坐在一起讨论一本叫《苏联是社会主义梦》的书。这是一本内部的刊物,晚上我们还会偷偷地收听苏联的广播电台,这是我们几个年轻人经常在一起做的事情。不管是关于时事,还是关于艺术,我们都会谈得很广、很深,但是,在公开场合我们从来都不会刻意地表现出来。刘宇廉虽然看上去是文弱书生,但他在面对一些不平想象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去迎合和参与。
时代人物周报:在建设兵团时,最困扰你们的问题是什么?
吕敬人:是知识、资源的极度匮乏。当时,为了能读到最现代的图书,想尽办法,通过内部能买得到的就买,实在买不到后甚至跑到图书馆里去把书偷出来读。这样一来,我们读到了诸如内部资料性质的《飘》《悲惨世界》等世界名著。有一次,一家书店着火了,我们看还未完全烧完,不干别的,首要是跑到书店去抢书。
时代人物周报:你怎么看待你们经过的那个年代?
吕敬人:一方面,那的确是人类史上的一次损失和悲哀,但从我们个人角度而言,这些经历又统统地转化成为了我们个人成长的财富。
时代人物周报:那你怎么看待你们那代人?
吕敬人:我经常给别人开玩笑说,从我们那个时代出来的人,都是阴阳人,表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这或许是我们这代不少人理念泯灭、道德沦丧的根本原因,我们这代人目睹了太多的悲剧。当年,为了一个空洞的社会理想,我们背叛家庭和亲人,把自己放逐到一个远远的边疆里去自我改造,心甘情愿。到头来,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
时代人物周报:现在想起来,你们当时真的那么单纯吗?
吕敬人:也不全是,我们当时也画“批林”“批孔”题材的作品,同时,赞扬文化大革命的作品我们也画。没办法,我们必须迎合时势。那个时候创造方法倡导的是一种主题先行,先有一个主题,然后大家围绕这个主题来“假、大、空”。
时代人物周报:你见到他哭过没有?
吕敬人:当然哭过。他是一个追求惟美的人,所以当他见到很多让他难以承受的社会现象时,他便会哭的。况且,他还是一个长期压抑自己,不爱向别人倾诉的人。
中国的知识分子应该具有怎样的一种人文态度?我们艺术家是否应该向一个公共知识分子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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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姚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