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岫闻《洗手间》
1990年代以来,中国当代艺术中的一个令人瞩目的现象是女性主义艺术的真正崛起。女性主义艺术的真正崛起的标志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女性艺术和先锋艺术的结合;另一个是女性艺术不再仅仅停留在女性身份和女性气质的强调,而是在真正在视觉语言上有独自探索的语言风格。
中国先锋艺术自八五新潮以来,相对于女性主义在先锋艺术层面参与人数和作品寥寥无几的弱势,九十年代中后期几乎形成一个在观念性、语言探索和各种新媒介实验方面具有先锋水准的群体,这一个群体包括崔岫闻、陈庆庆、陈羚羊、喻红、向京、杨帆等人。女性艺术的先锋性和语言性的成长过程几乎是和当代艺术在九十年代同步发展的,并且在每个阶段都具有相应的优秀女性作品和影像风格。
尽管大部分女性艺术家实际上并不认为自己是在从事女性主义艺术,像崔岫闻、喻红、陈羚羊等人的艺术语言和观念性也并不完全是一种单纯的女性主义艺术,有些女艺术家的艺术观念甚至比一些男性艺术家还更为理性。但她们的作品所关注的女性主题、女性意识和影像质感上的女性主义特征,还是适合作为一个现象框架和已经凸现的群体去观看。
女性艺术在1990年代的成熟首先还在于中国女性在中国社会处于急剧变动时期作为女性群体的成熟,尤其是在社会和经济处于巨大变动的大中城市,涌现出一批真正的精英文化女性,她们既出色地发挥了女性特有的性别魅力和带有女性特征的智慧,也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积极参与社会竞争和语言探索,并像男性那样付出了诸多的青春和生活艰辛。
1990年代以来的女性艺术最出色的一个进步就是在艺术语言层面开始有自己独特的先锋探索和自我超越。大多数女艺术家实际上思考的问题和揭示的自我面貌相当深刻,在艺术水准上与1990年代以来的男性艺术相对另成侧峰。众多的女性艺术实际上还是在关注自己作为一个人或者女人在这个时代和社会的普遍生存问题,女性因为有这个性别特有的敏锐的感受和表现性,因而被用来作为通向普遍主题的一种方式和管道,并没有像欧美许多女性艺术那样过于强调的自己身份的独特性和性别语言的独立性。中国先锋女性艺术的这种语言早熟实际上也并不奇怪,它是跟1949年以来中国女性解放在国际上领先的历史背景有关。
中国1990年代以来中国女性艺术的一个杰出进步,是通过语言进行的一种自我拯救。女性艺术家在语言拯救动机上的本能性和纯粹性甚至要强于男性艺术家。她们侧重于从自我经历的题材入手,进行形象的自我分析,以及自我语言的虚构。这一代女性艺术家开始真正在艺术语言上有创造力。
崔岫闻的Video《洗手间》是一部九十年代末期批判现实的代表作品。它以仿纪录片的影像风格将一个夜总会的女性窥视进行公共化,反映了中国社会转型期间在大都市参与性别交易的青年女性在洗手间这样一个性别空间内的自我装扮现场。崔岫闻的Video影像在之后的《三界》系列中,逐渐向一种女性的寓言形象转化,揭示其社会性和后意识形态经验的视觉征候。
喻红的《目击成长》系列是一个关于女性的自我成长史的形象讲述,她的逐年呈现的系列绘画运用了一种个人“史诗”的方式,使单张绘画在“史诗”结构中拥有一种日常的讲述力量。她近期的“普通人”绘画系列则探讨了真实形象在想象性现场中的存在,以及摄影和绘画的关系。
何成瑶在九十年代末期的作品主题是与杜尚的对话,表现一种对女性艺术性别身份的思考。其2002年左右的《见证》、《九十九针》是探讨自我的精神家族史和对于女性身体的探索。何成瑶的摄影和表演具有一种女性主义的残酷视觉风格。
陈羚羊的“十二月花”系列将一种更性别化的女性身体局部变成一种个人化的语汇,通过女性月经期间关于血的美化,表现女性的一种自我呈现的勇气。这种先锋态度也体现在沈娜关于同性恋想象的绘画中,沈娜的绘画引入了关于女性同性恋的形象主题,也表现了新一代绘画对于漫画视觉模仿的开始。杨帆的绘画在九十年代末期探索了一种在酷视觉的表象下新一代都市女性的虚无和感伤性,在主题上则探讨了流行文化图像对于女性形象集体意识的影响。向京在近年的雕塑主题表现了新一代在物质主义时代的一种人生荒诞的寓言景象,她的写实雕塑在形象和色彩上重新恢复了学院派雕塑的语言实验性。
陈庆庆的衣服编织系列从九十年代末开始探索了一种女性装置语言,尤其是材料上的形式实验。她近期的以电视机壳作为一个虚拟的女性幻想盒,具有一种个人的语言力度。她的这个装置景观系列融合了史前、政治和女性景观的符号形象,视觉上细微而富有历史穿透力。
中国当代艺术在1990年代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但女性艺术的成就实际上至今未引起批评界的真正重视。尤其是整个1990年代一批高水准的女艺术家的崛起,她们给中国当代艺术语言作出的独特贡献,至今未被真正重视。相对于优秀的男性艺术家在1990年代的功成名就,优秀的女性艺术家还未完全受到体制重视,但这也使女性艺术家在艺术上要显得更真诚,也更有精神强度。
这个展览试图通过中国1990年代以来八个优秀女性艺术家的案例,集中展示和分析她们创造出的这个时代女性的复杂而有精神强度的女性形象,以及在艺术语言上的先锋探索。她们贡献出的女性形象在中国视觉艺术史上都是全新的,她们的艺术语言与国际女性主义艺术相比也已经毫不逊色。
女性艺术通过语言乌托邦进行自我超越和解放,就像是在重建一种“语言阁楼”。“阁楼”在传统文化中指一种女性被社会定性的性别空间,中国有“闺阁”之说,欧洲女性主义文学和理论中也有过著名的“阁楼上的疯女人”的隐喻。通过从阁楼到语言的超越,1990年代的中国女性艺术完成了一个重要的自我解放阶段,这个阶段体现了真正从语言层面女性开始超越了自己的性别角色。
【编辑:海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