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建国
导语：坚持观念主义艺术创作至今，在实践中不断反省与探索中国当代艺术，关注并批判社会的现实问题，这就是雕塑家隋建国的艺术精髓所在。作为中国最具影响力的雕塑家之一，隋建国坚持注重个人表达，映照当下现实，并自然地将中西方文化融为一体，为倡导领悟非凡的马爹利所推崇，从而成为2011年度“马爹利非凡艺术人物”。近日，雕塑家隋建国就成为2011年度“马爹利非凡艺术人物”接受了记者的专访。
记者：最近您在忙些什么，有正在进行展览吗?
隋建国：我是6月初正好在荷兰有一个个人展览，美术馆挺小，但是展览东西挺多的。
记者：关于什么内容的?
隋建国：核心是我08年专门为荷兰做过一个作品，当时在草场地有一个荷兰的画廊开幕，我专门做了一个作品。后来他们觉得这个作品应该拿到荷兰去展览，两年多开始，终于找到赞助承办，这个地方是海牙的一个特别专业的雕塑博物馆，他说把之前和最新的再拿一点来，这样一拿就多了。
记者：整个有多少件会带过去?
隋建国：一共有十六、七件，而且有的特别大。大的是我给“改造历史”做的6米×6米的大铁笼子里边一个球在滚动，那个拿过去了，然后我给荷兰做了一组13件作品，都是悬挂着的，而且还要做天空之类的。
记者：这个作品看上去和你的惯有的作品样式风格不太一样，是因为专门为他们创作的原因吗?
隋建国：这个两年前为荷兰做的，其实荷兰有一个旅游的小盘子，画的荷兰风光，我把荷兰的风光做成立体的了，悬挂在展厅里边，一进展厅好像进了春光里边了。
记者：除了您的作品还有其他中国艺术家的作品会在其中吗?
隋建国：荷兰这个活动挺大的，是我的一个个人的展览，他们又把《收租院》请过去，因为《收租院》现在铸铜了，运输也不害怕了，他们还有一个《收租院》的展览，在他们海牙一个皇宫门口的公园里边又做了一个中国当代雕塑的公共艺术展也挺大，八个艺术家，都是大个儿的作品。他们起这个名字，把整个活动叫做“海牙天下”，意思是我们在海牙我们看到整个天下。而且现在中国挺热闹，他们愿意做这方面的工作。中国现在一般都是进新闻头条的。
记者：具体到这次获得马爹利艺术非凡人物年度艺术家的事情，不知道您对马爹利这个品牌本身有了解吗?
隋建国：马爹利酒很好喝，其实它的好多次赞助艺术的活动，其实我都在，包括上海“世博会”，当时他们赞助了“世博”上有一个法国画廊做的一个雕塑项目，整个开幕酒会全部都是马爹利赞助的酒。
记者：从艺术角度，您怎样看待马爹利作为一个品牌做了很多关于艺术的支持和赞助这样的事情?
隋建国：马爹利的牌子做得很好，就是他在中国人的印象里边是比较高档的东西。我是觉得有意思的是他通过赞助文化艺术活动来进入另外一个文化，因为他是法国的，然后到中国来，其实中国人跟法国的交往也很久了，其实名牌来都是改革开放这二十年的事，不同的牌子来都有不同的方式，马爹利从一来就是通过赞助文化艺术的形式进入的。我记得他们第一次赞助的九十年代，当时有一个雕塑家魏小明，还有几个画家，都是清华美院的，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知道马爹利是干这种事的，后来慢慢转向当代艺术。比较显著的一个就是在美术馆那几个人，慢慢影响就扩大了。
记者：商业品牌对当代艺术的赞助，我们也知道它有很多的形式，像LV跟村上隆可能是一个长期的合作方式，包括我们也有一些艺术家，就像卢昊他跟法拉利做这个车可能是一个短期的个案合作，马爹利这种就是长期拿出一部分资金固定地赞助，对于这种方式您个人怎么看?
隋建国：这个是四两拨千斤，我觉得传播效应是比较大的，而且形象很好，我记得当时在八、九十年代，中国刚刚开始改革开放，上海、北京或者是二线城市，它要招商引资的时候，一般也都是有一个说法，现在说来都有点儿俗了，叫做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就是先做一些国际交流的展览、演出、电影、戏剧、音乐、美术展览，然后大家再坐下来谈生意，因为通过文化交流，大家对彼此的文化都有倾慕，大家都有异国情调，你的东西我很喜欢，我的东西你也很喜欢，每想到其实大家还能彼此沟通，坐下来谈具体的工作，谈钱，就好像大家彼此都有面子，不是说我们来了就是拿一大沓钱咣一摔，说拿东西来吧，这个是有意思的，而且我觉得因为法国也算是老牌资本主义国家，他们的这种品牌维持比较好，而且在推动品牌的时候，方法选择得也好，我记得我跟一个中国一流的品牌有时候帮他们做事情或者咨询，我就发现在这些方面，他们不是很有经验，比如说他们也想赞助艺术活动或者文化活动，他们更愿意在网上让大家投票做这种事情，然后好在网上一投票，他就希望年轻人都了解多了，这样让我们在年轻人心里更广泛一些。我看像马爹利这种品牌做的时候是抓住文化的头面人物，演员也好，艺术家也好，音乐家也好，这些人在网络上，在媒体上都是很有影响力的，他把这些人请到，于是全社会也就都知道这个事了。
记者：这个方式选择得很聪明。
隋建国：看起来好像你怎么不考虑更多的人，其实他抓住了最精英、最核心的部分，社会影响就像一个金字塔这样传播下去。
记者：发散的效果。
隋建国：这个他们做得还是很好的。
记者：我们现在采访一些艺术家，就是商业品牌和艺术的结合，会发现年轻艺术家对这个东西觉得不再是一个问题，尤其是当代艺术，可能商业本身就是他们艺术创作中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和构成的因素，包括您也是在美院做老师，您自己跟学生的沟通、交流，您自己现在认为商业品牌跟艺术本身之间的关系，您觉得做艺术还是跟商业撇得干净一点好，还是没有那么严格的界限?
隋建国：在中国有两条路：一条路就是跟官方系统、美协或者是政府的美术馆合作，一个系统就得跟企业家合作，企业家当然包括中国的，包括国外的，所谓的企业家合作，无非就是他羡慕你的文化艺术的魅力，同时他还能提供一些资金支持，这两者来选择，我宁愿选择后者，因为后者给你的艺术自由度，对你的尊重其实更强一些。当他跟你合作的时候，你的自由度也更大一些。
记者：因为这个合作的前提是由于他欣赏你的东西。
隋建国：他尊重你，就是我来找你的时候，我想拿钱来支持你的活动的时候，是因为我已经尊重你了。
记者：首先要有一个认同。
隋建国：对，要是跟整个咱们的体制合作就比较麻烦，虽然整个体制都说是“人民公仆”，其实没有几个真正把自己当作公仆看待的，总是有大爷心态，我给你钱，你就得听我的，好像我有了钱、我有了权利我就什么都懂，这样一比较很明显。
记者：作为后一种合作，您之前有过跟哪些商业品牌合作的例子吗?
隋建国：我有的，其实在九十年代我们要想展览自己的作品，表达自己的声音，找不到官方场地的时候，都是跟房地产公司，广告公司，我们就去找。
记者：等于自己出去拉赞助。
隋建国：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还行，他也觉得你对我们有点儿什么利益，大家彼此互相帮助帮助。其实在九十年代这是一个特别普遍的现象。然后到了2000年之后，随着这些大品牌的进入，包括中国的企业也有品牌意识，他们就更主动一些了，而且国内也逐渐开始有了画廊这个系统。各个渠道都开始建立起来了，我09年在今日美术馆的个人展览，当时赞助我一部分钱的，还有好几个赞助商，直接赞助我来布置展览作品的就是他们。
记者：雕塑本身也是一个投入非常大的艺术。
隋建国：对，而且我当时在今日美术馆的作品的规模挺大的。
记者：谈到您个人的专业，雕塑这一块，相比其他的的艺术形式，架上的等等来说，好像显得相对沉寂一些，总是不愠不火的感觉，对此你认为原因是什么?这样的状态对吗?
隋建国：这个正好说明雕塑比较正常，因为有一些绘画实在是炒得太厉害了，我觉得一步步地积累，慢慢地发展，其实是一个正常的状态，这说明雕塑界也不能说完全没人炒作，但是少，这是一个好事，当然当大家出手买雕塑作品的时候，他不会担心说我将来会不会砸在手里，会不会卖不出去之类的。就像今年的苹果，估计今年的苹果会稀缺，好多人去年冬天本来干别的买卖，就买了大批的苹果在仓库里，现在该出手了，因为再过一两个月不出手苹果就烂了，结果往年的苹果这个时间应该是在1块到1.1块，现在才七、八毛钱，没法出手，你要不出手它就会烂，就是趁着去年最热的时候，大概都1.5块、1.6块买进来。
记者：市场就是这样。
隋建国：对，有人去冒险、有人想炒作，我是觉得一步步的稳定发展是好事。
记者：您认为对于雕塑自身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隋建国：而且艺术家个人也不会膨胀得控制不住自己。
记者：我们发现这两年雕塑有一个比较好的方向，是在公共雕塑这一块儿，包括奥运会、世博园，通过这几年一些大的活动，公众跟雕塑出现的多了，和公众接触的机会多了。
隋建国：其实中国政府虽然对艺术规律尊重得不太够，其实中国政府还是世界上少有的对雕塑有热情的一个政府，也可能是因为中国的城市发展得晚，所以各个城市都是空白，所以中国政府其实从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都在不停地做公共雕塑，甚至他们都为评比优秀城市专门定的标准，就是必须要有公共艺术，要有雕塑，这在世界上其他国家不是很多的。
记者：水平我们先不论，但是这个热情很高。
隋建国：对，热情很高，我觉得是由于教育和当代艺术的历史在中国还是太短，作为政府官员，或者一般大众，对当代艺术了解少，当代雕塑了解得也少，所以水准可能是参差不齐的，不管是上海“世博会”，还是中国的北京奥运会，就是在做这些活动的时候，其实都很少能拿到世界一流的雕塑，其实钱也没少花，这个是要交学费的。
另外一方面也正是因为有了政府公共雕塑的市场，有一大部分雕塑家就去迎合那个市场去了，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在当代雕塑这个圈子里，其实不是那么拥挤，也没有人疯狂地来炒作，就是因为有一部分人已经把精力分到那边去了。
记者：有一个可以挣钱的渠道也是好事情。
隋建国：绘画就是只有这一个市场。绘画，画古典的，画抽象的，画当代艺术的，画观念的，都要在一个市场上来折腾，于是就沸沸扬扬的。
记者：另外一问题，现在大家都在谈装置，很多年轻的艺术家喜欢做装置，雕塑相对于比较传统的艺术门类来说它的语言已经很完整，能否谈一下您认为的雕塑与装置的关系?以及您自己作品在这两方面的展示?
隋建国：我觉得装置根本上来说就应该是在雕塑的范畴里边，它是三度空间的。不过就是同样是做雕塑或者做装置，雕塑家出身的雕塑家和画家出身的艺术家来做装置的时候，他的着眼点是不一样的。雕塑家总是对空间之类更敏感一些。
雕塑和装置之间应该是没有什么界限了，举一个例子，最近刚刚中央美院做了一个全国的实验艺术大会，用中央美院的实验艺术系挑头，就从全国的八大美院找了很多例子，他们八大美院也都在做实验艺术或者做装置，你看我当时身体不好，没有去看他们的布置，后来看了一下他们的资料，除了中央美院和中国美院这两个已经有的实验艺术系或者叫总体艺术这样的学院之外，其他的几个院校，像鲁美、广美、西安美院、四川美院，甚至湖北、天津美院，这些美术院校被中央美院请来的全是雕塑系，你就知道那些学校的雕塑系其实都是受中央美院雕塑系的影响，其实雕塑在整个当代艺术和装置系统里边起了多大的作用，半壁江山。
另外那些学院不叫实验艺术，也不叫总体艺术，其实大家做的事都是装置或者实验艺术的事，全是雕塑系在做，我们雕塑系就做了多少年，从98年开始，所以这个影响会是有的。
记者：您现在在学生教导的角度也不会说分开讲哪是雕塑，哪是装置?
隋建国：不会，我就说只要是三度空间全是雕塑，除了绘画剩下的全是雕塑，我觉得甚至像录像艺术之类都是属于雕塑的范畴，因为它没有限制在二维的平面上，它多了，像录像艺术，画面是二维的，因为它有声音，另外它的影像进程有时间，它有两个时间，一个是时间是片子本身的时间，从头到尾，另外还有一个观众看的时候的过程，这也是一个时间。
记者：从这个角度考虑的话确实是这样的。
隋建国：作为二维的绘画涵盖不了这个东西。我觉得就用雕塑来涵盖了。
记者：作为一个长期在当代艺术领域进行创作，并且在院校指教的老师，您觉得对于我们现在整个中国当代艺术的现状来说，它目前面临的最大的、最应该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应该怎样解决?
隋建国：整个当代艺术艺术家都很努力，在做好东西，不过这些东西不是市场上最热的东西，因为市场上最热的东西，往往是比较容易读懂的东西，这个跟整个中国作为收藏家的知识系统是有关系的。
记者：我们看到永远的是金字塔顶尖上的那几个艺术家，关于他们的作品、他们的拍卖。
隋建国：一个收藏家他买了东西之后，绘画之所以容易被第一个看好，是因为首先它收藏起来比较容易，往墙上一挂，另外如果你要放在仓库里也很容易，就是一个挨一个，显得不占空间，你要是想展雕塑或者在家里摆雕塑或者在仓库里放雕塑，意味着大量的空间。实际上我觉得要收藏雕塑的话要求就更高一些，对收藏家的要求更高一些，整个当代艺术，我是觉得第一批收藏家，他们对当代艺术的读解能力有一些限制，需要后来的收藏家再上来，当代艺术对他们来说就是他们生长的土壤就会有挺好的一个改变，不是说中国当代艺术没有好作品，中国当代艺术有很多好作品，也是这些当代艺术家他在跟市场合作，跟画廊合作的时候也比较谨慎。
记者：非常现实的问题，比如您的学生出来，他热爱自己的东西，他就想去做一个纯粹的艺术家，他的生存问题怎么去解决?您会怎么引导他们?
隋建国：如果你确实够优秀，一定会脱颖而出，其实现在画廊关心青年艺术家是很多的，另外一个就是你要想做好的作品，可能需要时间、需要积累，你得耐得住寂寞，我经常跟他们说我做艺术三十年，前二十年根本没有市场，怎么做啊?就是自己喜欢那么做呗，也没有人买，做的时候也不会想我卖给谁，而且你没钱，资金少的时候，就做花钱少的作品，不要想靠钱来做艺术，我觉得总是能找到方法。
记者：你说得很好，但是现在的整个的市场，以及大家的心态，确实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得到。
隋建国：做不到，人少是对的，因为社会上最优秀的艺术家也不需要很多。
记者：谢谢!
关于2011马爹利艺术非凡人物：
马爹利自1715年创立以来，一直以出众的创造力和自身蕴涵的独特艺术性闻名于国际世界，这与当代艺术所倡导的创新性、实验性的姿态达到了精神上的契合。实际上，从消费主义艺术开始，艺术就与品牌就结下了不解之缘，今天两者之间关联运动更加显得重要。“马爹利非凡艺术人物”正是一直没有放弃探讨品牌文化与艺术之间的可能性，从而使艺术与社会更多层面产生了联系，使艺术在广阔的视野中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
“马爹利非凡艺术人物”正迈入第八个春秋，一直按照有主题的序列发展，不断总结学术上的重要经验。在今年的年度艺术家评选中，马爹利继续以开放的态度和成熟的理念关注当代艺术的发展与变化，再度甄选出隋建国、海波、李松松、Inez van Lamsweerde和Vinoodh Matadin这五位在不同艺术领域具有非凡才情的艺术家，虽然艺术理念各不相同，但他们的作品最终都呈现出了当代艺术独有的魅力。
隋建国向来以雕塑展现他的哲理性思考。在空间与形式的考量中，他的雕塑具有历史分析的色彩，这其中也蕴含着他对社会潮流变化的关切。作为观念摄影较早的参与者海波，他常常用瞬间的精神特征来描述人与社会的关系，在看似简单、坦率的艺术手法背后是海波诉说的却是一种自我的人文理想。李松松的作品冷静且理性，他用写意和大笔触地描绘为观众创造出无数个历史的局部，通过这些局部我们可以拼贴出一个相对客观的历史语境，从而让观者自己感知。Inez van Lamsweerde和Vinoodh Matadin一直游走于艺术与时尚之间，他们的作品兼具了感性和理性两方面的能力，通过借用丰富的视觉资源将内心的时空幻觉展现于观众面前，他们不仅得到了艺术上的认可同时又不失时尚气质。
随着西方中心主义的瓦解，世界艺术都处于整合和选择的过程中，在纷繁且多元的艺术现象面前，美术馆在与品牌携手共同推动当代艺术发展这方面，彰显出了巨大的能量。通过各大美术馆和马爹利的不懈坚持，使“马爹利非凡艺术人物”的评选已经建构和形成一定的影响力和推动力，为中国当代艺术的蓬勃发展提供了直观的映像。
——今日美术馆馆长 张子康
【编辑：汤志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