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艺术计划 正阳艺术区
亢章虎(以下简称亢):据悉,今年5月份您去意大利考察是艺术方面的交流吗?
张小涛(以下简称张):这次是批评家杭春晓参与策划的国际当代艺术项目,我们要在意大利做实地考察,回来后再进行艺术创作,9月将会参加这个国际展。此次相较以往有些不同,意在与意大利的历史、人文景观发生一些关系,这期间我们去了很多具有考古价值的教堂,中小城市也特别有意思。此次活动由意大利国家旅游局邀请中国、俄罗斯、印度、巴西四国各十位艺术家来考察调研和创作,其实是希望通过这些国外艺术家对意大利的历史人文方面做一些文化和艺术的对话与交流,这次有别于一般意义上的旅游,我们由北往南走了十个城市,一边考察一边做一些视觉文化研究。旅途中与梁绍基老师的同行让我获益良多,不论是在飞机、中巴还是酒店的长谈中,我都能感受得到他对艺术的虔诚与执着以及躬身的试验精神,他的眼神里总闪烁着童真。
亢:那这次群展大概什么时候开始?以及您如何通过艺术创作使之与当地的文化语境发生关联?
张:展览是今年九月。我准备从天主教和中国佛教相比较的角度切入,其实我的《萨迦》新动画作品就用了藏传佛教的手印作为开篇,对于以藏传佛教手印投影的开篇方式有些人可能看不懂,以为这是哑语,殊不知(手印)符号中蕴含了太多不可言说的世界。这次群展我将把藏传佛教中手印的影子投放在教堂空间之中,它会是一次关于宗教的对话,手印代表佛教的精神世界而教堂空间则充满庄严、恢宏的空间感,二者的交互也将会是一次不同宗教文化的对话与沉思。我希望能够站在中国与意大利的角度并从中找到一些不同的切入点,艺术可以是穿越历史和现实的。我所关注的宗教关系是一个角度,抑或不是那么宏大,仅仅是一种对宗教个人化的解读,但我希望它能够成为在不同历史维度中的重新观看与凝视。我做每一个片子,对于素材都要进行比较深入的观察和思考,然后把这些调查分析出来的材料进行提炼。思考和实践的过程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工作是点滴积累出来的。
我们在这次考察期间拍了很多图片和video,做了很多前期准备工作。这次由南往北考察了十个城市,主要是看一些教堂和博物馆,就是没看美术馆,可能他们最想让我们了解意大利的历史吧?届时,艺术家的作品将会在“意大利制造”中展出,艺术是历史和当下交错的结晶。这次活动每个艺术家都有各自不同的方案,旅行过程也是停留、观察、发现和思考的过程。
亢:关于意大利这次活动是否有一个主题设置在里面?
张:这次群展围绕“他者之维”的概念展开,我们从一个“他者”的角度观看意大利。在意大利考察期间我们参观了illy咖啡厂、葡萄酒庄、造钟工厂等。他们很重视传统工艺的保护。此外,我们还在几个不太发达的中小城市着重参观了一些考古现场、废墟遗址和教堂,他们都暗含着某种历史文化信息。然而恰恰就是这些历史遗址所折射出的那种人文关怀超越了我们之前比较概念化的意大利印象——罗马、米兰这些流行风尚之都的印象。这些遗址的留存让人们更加深层次地去了解他们日常化、微观化的城市古文化。今天中国社会物质的发展与西方的差距越来越小,已经很接近,但这只是物质层面的一个反映,真正的差距主要还是体现在人的精神、文化品质,以及社会制度等方面,而艺术则是观察社会和人的重要通道。
亢:至于这次意大利考察之行,对您的艺术思考有哪些感触?
张:考察活动分为两组,我们是第一组过去的艺术家,后面还将会有三国艺术家参与。此次活动的主展在意大利。此外,我们国内这十位艺术家还会在北京和上海举办一次巡展。回到这次活动本身而言,有一点需要特别强调,就是作品必须和他们的历史产生一种对话关系,这点和我以前做西藏题材的思路是相吻合的。这类创作其实是一种社会学、人类学的田野考察方式,首先要去调查,然后再通过艺术语言的表达来阐释对其所进行的思考。这次我可能会以两种不同宗教和文化的对话来展开思考。其实,有时走进意大利这个国家,你会发现自身的文化记忆是非常明显的,也许艺术家可能比较敏感,会在一些碎片中发现美,比如文化的印记。我们最后考察的城市Matera特像中国的陕北,人们住在“窑洞”里面而内部装修又非常现代,完全是现代设计风格,那种感觉就像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描绘的马贡多魔幻之城市。而层层叠叠的建筑又给人一种中东耶路撒冷的意象,这座城市的对面就是希腊靠近中东,属于地中海文化。其实艺术、建筑和文化是交融在一起的,像东正教和基督教文明在那个地方显得特别突出。我们去意大利东北部的Bolzano,这座城市位于瑞士、德国与意大利三国交界处,那里全是说德语的意大利人,教堂也完全是哥特风格具有非常明显的文化、艺术、宗教的混杂感。这些文化的碎片让我发现了某些过去未曾发现的秘密,教堂其实是一个不同历史时期建筑、文化、艺术的容器,宗教生活在意大利的社会中是一种平静的状态,我认为教堂、公墓、博物馆是一个国家的“魂”。
《痕》动画截图
亢:回到艺术的当下性层面来看,艺术家通过艺术这个载体愈来愈多地开始关注社会现实,这亦是艺术家公共知识分子情结的一种体现。其中,对于2009年对于艺术区拆迁一事,艺术家通过维权这种方式来参与到社会中来,这种行为本身已经具备了一种人文情结关怀,可以说这是艺术介入社会的一个典型个案。
张:谈及艺术家维权这个事情,其实就是从自己身边的一些小事做起并尝试去改变。面对自己的工作室被强拆我们必须要作出某种反映,我们无法改变整体社会,但是我们可以去改变身边的小事。我不是强调这个事情有多么重要的意义,但我们确实去做了,最终也把艺术区保留了下来,这就是艺术家维权的意义。当时我们做了一个行为“白日梦”,那时几十个人躺在雪地里感觉特别无力、渺茫与无助。其实“示弱”与“非暴力”也是一种姿态,不在乎你说什么,只在乎你做了什么,公民社会是需要理性工作与建设的。
亢:“艺术介入社会”可以说是当代艺术一个显著特点,相较于传统艺术而言,这亦是艺术在当下的一种衍变和拓延。
张:儒家讲:“修、齐、治、平”,我推崇王阳明的“知行合一”,知是行的开始,行是知的结果,用行动来说话,它超越了一种空洞的价值理性。不要只是从文本到文本,而永远不去做,我觉得做比说更重要,选择工具去表达,点滴地去改变社会。近十年,我试图通过艺术介入社会的实践,努力去改变一些事情。这种情况对艺术家而言可以说是超越了手工作坊的状态,艺术家有时是不甘于寂寞的,应该有一些跨越,用艺术介入当代社会的剧烈转型之中。
亢:个人的思考如何与当下社会发生关联似乎成为了一个新的课题?在艺术创作中您是否一直在建构自身的知识谱系?
张:我今天要考虑的如何把“个人经验”转换成“公共经验”,重返一种公共性和普遍性的话题须要一个转换过程。艺术应该让更多的人分享并能够参与社会的进程,它不该只是文人的笔墨游戏,“纯语言游戏”与“庸俗社会学”都是不够的,因为今天我们面对的是多重现代性的世界,需要更加复杂的充满歧义的视觉与思想的编码。如果我们空洞地去研究西方的观念艺术及样式,而与中国历史、现实语境没有发生什么关系的话,它很容易就成为一种对西方的臆想,这是我们当代艺术中应该警惕的一种现象,所谓语言的纯粹性,艺术的纯粹性是不存在的。从来语言、观念与历史、现实都是纠缠在一起的。
我希望在创作中建立一种知识谱系或者一套完整的图像结构,关注个人在剧烈的社会变革中与社会衍生出的某种关系,记录我们的心灵史与思想史相遇时的痛楚与煎熬。从知识谱系中衍生出某种图象谱系,让作品在一个逻辑之中,而不是点子的集合。
亢:现在回看您多年来的系列创作,其中的创作转向脉络还是很清晰的;有一点在今天尤为突显,即作品中现场感的强化,“现场”这一概念在您的创作中基于怎样的位置?
张:刚来北京时我还是比较注重图像研究,我当时用“图像生产”这个概念来“制造图象”后来我的重点放在建构独立的知识谱系之上,知识系统对我的工作方法启发很大,但是我们仍然要回到直觉与冥想的超越之路上来,重返肉身经验,由个人经验到公共经验,由肉身经验到知识谱系,由直觉到理性的分析,最后再回到冥想与沉思的道路之上。我希望把个人经验转换成为一种公共经验并被后来者分享,在“现场”的概念是我们不得已的选择,在这个剧烈转型的舞台中我们仍然要奔跑,包括2004年我开始用“微观叙事”这个概念,就是从碎片当中看整体。我的意图在于从今天的文化信息、图像碎片中去解码在今天中国社会剧烈转型期所产生的有关历史的、心理的、社会的、个人的不同的精神症候。
《迷雾》 动画截图
通道之一 亚麻油彩 200×300cm 2007年
【编辑:汤志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