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同学很高兴看到杨珺的新作。令人可喜的是他越来越明确地有了自己独特的判断。杨珺的新作大体分为两类:一类是借秦汉造像之质朴,得高古而正其体用,当属于存古意而开新境;另一类作品是品魏晋流风之冲逸,合构成以达其浑化,当属于合西法以全中体。
对于杨珺的前一种作品,我想他是有着自己深邃的思考与选择的。思想是要切入当下,而艺术则要远离当下,越是远离当下越能切入时代。如西哲迦达默尔所言:“一个人需要学会超出近在咫尺的东西去视看——不是为了离开它去视看,而是为了在一个更大的整体中,按照更真实的比例,更清楚地看它……”。艺术与科学皆为创造,然科学创造存在进步与取代的问题,是为单线演进式的发展。而艺术不存在谁取代谁,新与旧等问题。即如“学问不分古今中外,不分新与旧,不分有用与无用”(王国维)。所以科学会成为权利的标志,而艺术则是个人生命自由的标志。纯朴、不雕、浑然、自在往往是崇高艺术的标准,而远古或早期的艺术往往均具备这些特征,它都是早期人类心灵与生命的真实结晶。即使力倡变法的石涛也有如此的感慨:“上古之画迹简而意澹,如汉魏六朝之句;然中古之画如初、盛唐之句,雄浑壮丽;下古之画如晚唐之句,虽清丽而渐渐薄矣”。因而,“艺术每向前一步的发展,往往伴随着向后一步的探本穷源”(宗白华)。然何止于艺术,乃至于思想,何止于思想,乃至于人生皆莫不如此。在现象学的彻底追问道路上深入反省西方精神传统的海德格尔说到:“我深信,现代化世界在世界上什么地方出现,转变也只能从这个地方准备出来”。在面临困境或选择时,我们首先当然应对自己的传统,自己的心性进行追问。而“向外求知是谓俗学”(马一浮)。时代的复杂往往导致时风的光怪陆离,然一切皆如过眼云烟,可寓于目而不可寓于心,能如此方为有定力。杨珺的近作让我看到了他的这种定力或立场,他抓住的是明清乃至宋元以前的传统,多为汉魏造像和壁画的凝炼与不雕,追求的是:在浑朴图像的营造中不弃水墨之韵致,在简洁抽象的构制中不舍传统意象。这均表明了他的判断:学习传统而绝不泥古,借鉴西方而绝不异化。
作为我个人,可能更喜欢杨珺的后一种高士图。我以前曾提出过,杨珺其为人性刚情柔,外放内敛。于人于事,粗放率直,恰如“大江东去”,而为学为道则敏察细腻,颇似“杨柳岸,晓风残月”。细品他的画面:高士幽人,倦鸟游鱼,草草点染,如味两晋风骨;竹树云根,心龙意蕊,损之又损似赏半席玄言,此是画境,亦是禅心了。这恰似我所向往的以古贤之心处今时,以圣人之法鉴道器。
如杨珺所言:他为人是入世的,但为艺则恰恰想寄托某种出世的理想。此言不虚,弘一大师昔日言:“当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情”。杨珺有此操识,足见其境与器。杨珺同时有着各种各样的能力,而他却任凭“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而饮”,独选择了为画之道,亦足见其痴与迷。有境器又有痴心,再加上良好的学习环境,杨珺的艺术若没有很好的未来,那才怪呢!
对于杨珺的绘画,我还想说很多,但提笔欲行而又止住,我想言语有时可能都是多余的,就留给读者去细细品位吧。即如陶渊明的那首诗:“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赵 晨 于中央美术学院
2006年6月
【编辑:99艺术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