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代中期作《黄山胜景》。
《黄山胜景》,总能引起人们的一阵啧啧惊叹。作品运用没骨重彩画法,以青绿、朱砂、金粉画山峰,白粉作云团。此法相传出于南朝张僧繇,后世承继者有唐杨昇、宋王希孟、明董其昌、蓝瑛等。此作远观之,云团涌动,似飘浮于群峰之间;其玄机在于,近前蹲下仰视,竟见群峰呈现一派金碧辉煌的气象,似朝日初升、夕晖渐隐,让人叹绝。
2013年2月,张大千热透了天涯海角。
他的60件绘画精品,正在三亚市亚龙湾华宇度假酒店隆重展出,每天吸引成百上千慕名而来的观赏、学习、研究甚或批评人士,俨然成为来三亚的旅者们非到不可的一个景点。
这是大千先生的作品第一次在三亚以至海南的大规模展出。
不过他的人,却早于此63年前经行海口,留下了与海南岛的一夜之缘。
1949年11月下旬,时在台北举办画展的张大千,得知西南危局,急于回川接眷来台,由时任台湾省政府主席陈诚安排,搭空军一架飞机离台。当日中午飞抵海口机场,同机军官邀请大千进城吃饭。先生身上恰未带钱,不好意思白吃他人的,又怕离开后,飞机飞走了,把他撂在这里。只好忍饥挨饿,在机场度过了一晚上。次日飞机起飞,回到成都。然后,求托张群,几日后,携带家眷返回台湾,从此离开故乡、离开大陆,辗转漂泊于欧亚南北美。1955年,同样流离海外的好友溥心畬在日本与大千相会,在大千略带疲惫面容的照片上,题诗道:“滔滔四海风尘日,宇宙难容一大千。却似少陵天宝后,吟诗空忆李青莲”。
似乎可以说,海南岛,见证了大千浪迹天涯海角的开始。从此,胸蕴中国千年绘画史深厚积淀的张大千,艺术视野向国际化拓展,东西方艺术经年累月融会化合,并受西方抽象表现主义的启迪,而独创泼墨泼彩,为中国画艺术宝库贡献了一种气势磅礴、璀璨绚丽、美轮美奂的新画风。
因此这次在三亚,也就是历史传说中的天涯海角举办张大千纪念展,便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展出的60件精品,创作时间亦横跨60年(1922-1981):有他早年学习、借鉴青藤、白阳、石涛、八大的水墨画作;有他师法自然、写生得来的黄山、华山、青城、峨眉的浅洚佳构;有他上追两宋溯及晋唐、雄浑壮丽的工整青绿;有他精心摹拟的黄荃富贵,徐熙野逸的工写花鸟;有他韵足神清,返古入时的各类人物;更有他晚年豪情万丈,烟霞满纸的泼墨泼彩荷花、山水。此次画展基本涵盖了大千先生各个时期、各种不同的绘画风格,充分展示了先生独步画坛、尽得风流的博大与精深。
展览之意义,及让主办方倍感欣慰之处,更体现在观者的反馈中。
有怀着敬仰、开阔眼界而来的观赏者。三亚本地居民而外,更多是来此旅游度假的游客与在三亚过冬的“候鸟人”。用大千的一方印来概括,就是:囊括“东西南北之人”!开封市老年大学的学员们来了一拨又一拨,有的再三光临,其中年龄最大的学员是一位八十六岁高寿的老奶奶;香港的一家六口人看了展览后,他们中最小的女孩主动提出想签字留言,记下感想;一对乌鲁木齐夫妇几次来过亚龙湾,此次又专为大千展览而来;一位哈尔滨书画爱好者、“候鸟人”,在留言簿上写下感想,两个字:“惊视”!
还有一些主办方特邀的艺术界及文化界嘉宾,认真地观看了展览,表示出极高的兴趣。一位嘉宾听到张大千1949年再未回大陆后,问道:“他想回来吗?”被媒体誉称“张大千研究第一人”(主要指张大千生平研究)的李永翘先生引导贾先生观赏了几幅出国以后作品的题画诗,如1961年《三巴话旧》“十载投荒愿力殚,故山归计尚漫漫。心存汉室予知愧,莫说辽东管幼安”;1962年《黄山奇松通景》“十载还乡无好梦,云遮雾锁一重重”; 1964年《看山须看故山青》“十年去国吾何说,万里还乡君且听。行遍欧西南北美,看山须看故山青”。诗中浓浓的思乡情,是对此的最好回答。不过,内中隐情是,当时周恩来总理多次派张大千家人赴香港、至巴西劝其回归,而终未成功,并且,大千最终所还之乡,只是台湾。为什么会这样?则不仅是读大千题画诗能理解的了。
这次展览,还是一个业内人士学习、研究、交流甚或直率批评的平台。2月3日,举办了“张大千先生艺术研讨会”,会上吴山明、李永翘、顾大希、叶子、赵旭、董国强、赵华山等先生发表了对张大千及其艺术的独到见解,或讲述了收藏张大千的心得体会。展览期间,有大量的画家、书画研究家及相关领域如建筑方面的专业人士莅临参观,研读每一幅作品的笔墨、用色、题画诗和印章,等等。
著名书画家、精于写意花鸟的齐白石再传弟子崔如琢先生看了展览后,总评说:“张大千,花鸟不及格,山水临摹得认真的话,也还行。整场看下来,只有一张很有气势,就是1929年仿石涛的《松下观瀑》。”这是我听过的对张大千最严苛的批评,也可以说叫最狭隘的批评吧。崔先生写意花鸟传承齐白石一路,有自己特有的偏好与擅长,对于张大千无论工笔、写意抑或泼墨泼彩的花鸟作品,不大看得上,也情有可言。但对于张大千的山水、人物基本否定,则不知其可。
不过,恶评、差评毕竟是个别情形。“纪念展”中收获最多的,还是赞扬与美誉。更多的研究者,以更具包容的胸襟、以了解之同情的心态,去观摩、去欣赏张大千及这次展览。
自2月5日到9日,世界顶级的张大千研究专家傅申先生每天必至,细细观摩,有时一看几个小时。傅先生虽曾饱读大千真迹无数,但此次画展中还是有很多作品是他从未见过的,引发他的阵阵感慨:“大千的精力太充沛了,还有多少作品是从未面世的啊!”
看到1979年《云海群峰》时,山西华宇集团董事长、山右美术馆理事长,也即这批大千作品的收藏人赵华山先生向傅申先生介绍说:“我觉得这件作品最精彩之处,就是这一刷子!”然后手指远景那似远山如烟岚般的淡淡青绿痕迹。傅先生说:“我猜测这个效果是这么做出来的。宣纸作画,要在下面托上二层、三层衬纸。这一道彩痕或许是上面一层颜料渗透到二层衬纸后出现的效果。我此前发现这一点后,一直在寻找造就二层衬纸效果的那上一层作品,不过还没找到。我们可以共同寻找,将假说变成确定的事实。”
1962年《黄山奇松通景》。
黄山之游在晚年大千笔下的恢弘再现。所忆写者,为三十年前即1931年他二游黄山的发现——当年石涛无缘得见的散花坞奇松。此松清奇苍劲,如虬龙扬首挥舞,松身若披层层鳞甲,根部曲突隆起,似凌空拔立。与之远隔重岩叠嶂遥相而对的,是于危崖一角盘膝而坐的长髯翁——大千的心像。“我”与黄山之间,在三十年前,是我见青山奇松多妩媚,料青山奇松见我应如是,而三十年后的今天,却多了“云遮雾锁一重重”、十载还乡归不得的浓愁与长叹。如此巨幅,魄力宏大,格局宽广,非大千这样的“辟混沌手”之功力不能为。
1929年作《松下观瀑》。
这件被崔如琢先生评为“张大千纪念展”中唯一的好画,尺幅极大,高361厘米,宽140cm。用笔奔放,水墨淋漓,气势磅礴,宛如石涛再生,当得起题画诗中的自负:“笔端突兀走千军,墨落能生万壑云。”
1928年《临石涛山水卷》节选。
此幅手卷,长330厘米,其中画心仅94厘米,其他部分是张大千12位师友的长短题跋。对此,两位张大千顶级研究专家傅申、李永翘均表示,未曾见过此作真容。以前从印刷品中知道有这件作品,但只知有画心,不知还有12人的题跋。此次展览可说是扩充了他们的张大千知识储备库。
1978年册页之一开:《自画像》。
傅申先生介绍,大千是个很自恋的人,故很爱作《自画像》。据他推测,大千一生所作《自画像》不下百件。他已收集了这方面的图片九十多件,但没有1978年册页的这件。
插图:1979年《云海群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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