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有年,最常遇到的一个问题是:你认为现在买谁的升值空间比较大?以至于我的学友梅思香还曾在数年前斥资300万与某媒介联合举办最具升值潜力的浙派书画家大选活动,实际上,复杂的问题没有简单的答案,价值的尺度与价格的计量难以同等对待,因为价值可以在相对超越功利的环境下延续,而价格达到高点后,你最好别指望它永创新高。
但是对于专职的鉴定工作者,清晰的尺度判断力,是面对纷繁的作品不致迷茫的前提,我遇到开头那个问题时,一般也会给出相对清晰的答案。比如2006年前后,我一直鼓励身边的朋友们去收藏王伯敏先生的作品,甚至友情提供详细的分析与计划,可惜,多数朋友总觉得王先生的主要身份是一位美术史家,虽然是解放前上海美专与北平艺专的双料毕业生,黄宾虹先生的弟子,但书画终究是他的副业,上述判断实质上反映出一种普遍的从众心理,以及对中国画创作与审美进程的理解力缺失。
因为,顶尖艺术家之间竞争的大致也就三样——思辨能力与诗性,还有个人化的语词符号——这三样均受美感统摄。按照这个范围冷静审视,王伯敏先生的综合优势在当代是非常显著而稀有的。近两年来,无论是拍卖行的成交记录,还是民间收藏的转让规模,都证明了投资王先生的性价比。
专业分析的结果可能很吸引人,但是它的过程复杂性以及信息不对称的特征,决定其难以成为通俗的分析工具,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尺度的另一种测评工具应该倾向于外部,按照反馈论,艺术家和艺术作品是客体,是他者,在与审美主体和“我”发生接触时,这个客体往往是个“灰箱”,隐约可见,却又看不真切,那么通过有序列地敲击或者外部观察,是不难发现灰箱的实质内涵,在这个基础上,运用测评工具进行归纳和分析,预估价值实现的成本与过程,我以为是比算命或者倒推更符合逻辑的行为。
那么外部工具应该倾向于关注哪些事实呢?除了拍卖与私下的流通记录之外,“天地人学”四字可资一用。
天即天分,自从旁落孟德尔基因说,独尊达尔文进化论之后,天分与传承的精英文脉极少提倡,其实天分不高,后天虽努力,赏心乐事也往往变成文化苦旅。
地为地气,要接地气,需有生活,故成功的人物往往经历不是太顺,譬如徐渭成为大师之前是师爷,齐白石这样的大匠也曾做过木匠,百炼钢化绕指柔,非经历无以成之。
人者人脉,虽然英雄不问出处,然英雄又必有出处,四大名著,开篇说的全是师承或出处,织席贩履的刘备是中山靖王之后,九纹龙史进成为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王进得意弟子,女娲补天遗石,孕育了贾宝玉和孙悟空,后者拜元始天尊为师。是故师承友好,总角倾盖,构成了一张关系大网,观王摩诘之辋川,沈石田之西山,虽然隐了,却名声日噪,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不必太过急公好义,偶尔乐善好施,即可为时所重。
学乃学养,学养是艺术家创作与思维的主要源泉之一,学养很难通过文凭量化,如同中国式的钢琴考级仅仅是考级,有些论者臧否艺人,往往用能够作诗,多少会员头衔做子弹,恐怕很难中的。一个人的学养,关键是看他能否把间接经验用上用好。基础的写生与临摹,广泛的游历与阅读,从黄宾虹到吴冠中,莫能外之。
以此四字入眼或入手当下健在的浙江书画界诸家,虽然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亦当有所心得。有人问赫伯特·里德,你写的《西方现代艺术史》,为什么要把毕加索、马蒂斯、夏加尔等放在主要位置,里德说:因为我和他们比较熟。我亦只就相对了解的书画界名家谈谈自己的判断。
人物画领域,浙派意笔人物画是浙派的拳头产品,从年龄段来看,第一代的方增先,第二代的吴山明、刘国辉,第三代的尉晓榕、唐勇力是其中的翘楚。由于人物画内容与题材的限制性较强,谁能够在创作盛期推出重量级的作品或者个展,谁就可能占据市场主动。
山水画界,有些峰峦列峙、青蓝交织的气象,王伯敏、曾宓、童中焘、孔仲起、姜宝林均入老熟之境,卓鹤君、陈向迅、刘文洁、郑力曾经引领了浙派山水画图式的新创实验,未来去向尚不明晰,相对年轻的何加林、张谷旻、张捷、林海钟,其图像路径与风格策略似乎处于老熟和新创之间,也可以说,目前浙江的山水画阵营是相对较为齐整繁茂的一支,假使用老而弥新之词观诸上述方家,是不遑有所拣择的。
花鸟画方面,何水法的师承学养、社会历练、作品个性,均有特立之处,有人称其“南人北相”,倒是切中他豪放其外审慎其内的本色。浙派花鸟,有时略嫌包袱太重,吴昌硕、潘天寿先生的风格易感而难学,其兴也勃,其去也疾,再次证明,在个性太强的老师面前,保持距离是别开生面的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