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之为绘画,一直是回到古老的石墙或者空白的墙面上,不仅仅是因为所谓架上绘画是直立起来的平面,而且也来自于人类最初面对空白的惊讶。观看向阳的绘画,那是绘画的重新开始,一堵空白的白色壁板上,那些被刀片刮去或镂空而留下的残像似乎是时间在剥离它自身的痕迹,似乎是古老的岩画或者壁画上的残影,被时间之手刮擦出来。这些如同影子一般跳跃的余像,就是墙壁上的擦痕。绘画开始于墙壁,无论是古代原始人最初在墙上刮擦出来的图画,还是后来的壁画,直到美国抽象表现主义走向壁画式延展,再到公共墙壁上的涂鸦艺术,绘画,原初的绘画,都仅仅是在墙上随意刮擦与涂写。
保持绘画的质朴就是回到那种并非绘画的绘画, 回到原初刮擦的快感,绘画总是要回到这种看似“非绘画”的状态,回到空白,才可能重新开始。这也是形象的刮痕。向阳的作品,让我们看到的就是一堵墙,一堵颜料与油漆涂厚的白墙。在此白墙上反复涂抹颜料,在涂上几层不同颜色的颜料之后,然后在看似随意的反复刮擦后,剩下一个个人物的形象。这是画家利用了之前覆盖不同颜料的色彩差异,在警觉而细微的颜色层次刮擦中,让一个个形象从墙面上凸显出来。
向阳的作品形成了一种形象的碎痕。利用层累的颜料产生了人物形体的碎片感,身体的片段是由不同的色彩碎片构成,好似绘画的结果,其实仅仅是刮擦不同颜料涂层产生了形体的细微差异!这些碎片化的形体,似乎是墙壁经过历史时间风化的结果,是残痕,这个残余碎片化的形体,成为了时间的证人! 这也是刮擦的余痕。向阳刮擦出来的这些人物形体,鲜活,生动,但还有着意在言外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是一个个形体,比较具体,有着身姿与表情,但仅仅看其刮擦后的笔触,其实很抽象,并没有意义,并没有具体笔触,因为刮擦带来了破碎感。因此,仅仅是余像,是余痕而已!我们根本不可能看清这个世界的形象,这是艺术家表达了对世界和观看的不信任? 这即是世界的碎屑。画家还同时把刮擦下来的碎屑附着在这个形体的下面,让我们看到了形体来自于一次次刮擦的产物。也让我们看到了生命的真相:我们仅仅是破碎与残剩之物!是生命与世界在一次刮擦事件之中留下的剩余物! 在哲学上,这是事件的余象。通过刮擦产生形象,留下的仅仅是余象:这是这个灾变时代的余象之见证!这个余象是生命自身的见证:也是事件的见证!在那幅两架飞机撞击产生的碎片的作品中,绘画仅仅成为一次灾变事件的见证。
而且有着余象的多样性。这是多层的碎屑或者余屑:墙面刮擦之后,剩下的其实仅仅是残骸,但是刮擦的痕迹却产生了一个鲜活的形体!这让我们看到了生命的真相:在这个一切已经碎散的世界,世界本身就是一个个碎片,世界之中的生命当然也被碎化了!但此碎片却有着最为鲜活的生命气息:每个人看到这些余象,都会把自己内心的东西投射进去,不同的人看到这些简约化或刮擦出来的形体有着不同的经验投射!因此,真正的艺术乃是唤醒不同读者的不同生命情性,并且召唤出他的潜在意欲! 但这是无法还原的碎痕。这是我们永远无法还原那些碎屑,如果画家把这些作品还原到白色的墙面上,一切必然暴露出它更多的裂痕,如同画面上其实已经产生了裂痕! 当向阳把那些伟大历史人物缩小,在一面硕大的白墙上刮擦出来,而且有着自身形体的气息,耶稣十字架的受难破碎的躯体,佛陀承受世界苦难而残碎的躯体,还有一个外星人的可能躯体,等等,这是艺术家带有重新书写历史正义立场的刮写! 而且,这些形体,因为生动,鲜活,看似无意刮擦出来,有着涂画的那种率性,因此有着孩子气的天真气息,似乎是漫画一般的,但其实有着精微的控制!这个刮写看起来无意义,如同孩子们的游戏,但却带有明确的反讽!向阳的作品有着儿童一般的天真,这天真却足以在摧毁世界之余,重建一个斑驳陆离的色彩的世界。
向阳还做了一些转换传统山水画的装置作品,他以细微的一根根丝线,染上不同的颜色,从一个侧面可以重构出一幅有着传统山水画图示的作品,但从其它侧面我们看到的仅仅是一些线条,似乎传统的图示被倒空,被挖空,这也是艺术家借用了传统镂空的艺术原理,在这些带有手工编制感的作品上,我们看到了对传统的分解,但这些手工编制起来的“线纹”似乎更为鲜活,不同的颜色在不动中却彼此更为有着颤栗的动感,装置的陈列方式可以让我们来回行走着观看,因此看到了一个新的虚拟的场域,传统的图示被“虚化”,但以更为丰富的色彩关系被重构出来。
【编辑: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