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日,《复调——21种状态》画展将在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开幕。展览不仅展示100多件(组)作品,也展示了20名艺术家的生活和创作,一部在现场滚动播出的纪录片将呈现艺术家们的困境、坚持和梦想。
这是由南艺美术馆策划的中国艺术生态调查江浙沪首站的成果集结。接下来,调查会深入到东北、北京、西南、华南、港澳台,意图拼接起艺术生态的全国版图。
馆长李小山说,在耀眼的艺术明星背后,是艺术圈“沉默的大多数”,他们构成了艺术生态的现实土壤。
让隐性艺术家走到前台来
南艺美术馆向我们透露了他们颇具“野心”的调查计划。
李小山说,体制内外的艺术生态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们启动针对体制外群体的“中国艺术生态调查”,针对体制内群体的“当代高校教师的创作与探索调查”,双线并行,作体制内外的对话,以反映中国艺术生态的全貌。
美术馆不是做展览的吗?怎么做起了调查?
“美术馆需要自己的价值观和使命担当。艺术和钱靠得太近,人们只记得艺术家中的明星和暴发户,谁去关心那些真正坚持艺术的艺术家?我们要让隐性的艺术家和艺术现象,走到前台来,让艺术真正美起来。”
策划、承办这样的展览,比承接名家展览辛苦复杂得多。从去年10月开始,南艺团队对江浙沪20名画家进行了长达8个月的调查采访。经济效益是负数,但社会效益难以估量。“你们看到的展览作品、纪录片只是这次调查的沧海一粟,原始素材约有数百小时的影像,几十万字的采访,这些资料的后续整理,将是一个有影响的严肃的文献工程”,李小山说。
眼下,占据前台的艺术家主要是三种群体:官方群体(隶属美协、画院等)、学院群体(各大艺术院校老师)、市场群体(与商业紧密合作的),三者互有重叠。于是,这个行业的规则是,有这三种身份的艺术家,才算拿到正式的“艺术家”身份,有更多机会站到舞台中央,名利双收。中国艺术生态调查,是要“看在这之外,艺术家在怎样坚持艺术”。
这次调查的项目负责人、策展人是27岁的林书传,他和团队不厌其烦地在江浙沪三地做现场调查、一个一个采访对话、跟踪拍摄生活与创作状态。“我们选择的20个不同艺术家,就是20个真实状态的呈现,也是20种不同的生活选择。”由于他们坚守选择条件,“21种状态”最终只有20人入选,“空着也没关系,第21种状态可以是一切延续和启发。”林书传说。
学院之外,非科班的职业画家
没有流派,没有圈子;没有明星,没有大腕;没有成交传奇,甚至,有些参展者还没拿到主流认定的艺术家“身份证”。绘画、装置、雕塑、影像;传统,现代,当代;20位艺术家的年龄从50后直至90前……“复调”的生态多样性令观众耳目一新。
其中牵引了很多人目光的是几位非科班出身的画家,他们原先是商人、文字工作者、数学老师……因为各种机缘进入绘画;他们的共同点是,不含杂质的热忱、锲而不舍的自我探索。
站在陈钟的画前,我们被写意水墨的丰富变幻所笼罩,难以想象,他毕业于南京审计学院税务专业,是南京电脑一条街珠江路的元老。受家庭熏陶,陈钟从小练书法,虽然下海经商,一直保持“文艺范儿”。2002年,他不想再做生意,“想清静一下,看看下一阶段的人生怎么办”,于是把店面盘出,回家安静写字。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大体知道不容易。最无路可走的时候,想去美术补习班学习,看到那里满屋子画僵了的习作,又扭头回家。书法一练几十年,总也找不到感觉。他摔笔、撕纸、乱涂,像困兽。终于有一天眼前一亮——他在胡乱尝试的东西里看到画的影子!陈钟就此认定,自己能当画家。一路走下来,他已经办了12个画展。
非科班出身的画家没有师承人脉,没有平台,展览与评奖资源匮乏,却有科班画家所少有的人生体验和内心感受。徐州教师顾天龙为学画8个月瘦了50斤,足见其身心的煎熬。弃文从艺的棉花则说,“我过去文字方面的积累,生活阅历的积累,都是我拿起画笔的铺垫”。棉花原名李世梅,原籍安徽,现居上海,曾是记者、编辑,也写诗歌散文。某天,她在朋友的画室里心血来潮,笔、刀、手齐上画了一幅画,处女作显露出绘画天分,很快被韩国藏家购买。她大受鼓舞,此后专事绘画,逐渐摸索出自己的绘画语言。
“艺术不是科班的专利和特权,是随时可以的进入。”林书传说,他们选择的非科班出身艺术家,由于来自教育体系之外,基因不同,很少常见的图式、符号、风格,并且更为执着、淡定,做出的东西纯净自然。
新新人类:更多样入世的活法
20个参展画家中,多半是80后,让你无法忽视这个年轻的艺术族群。林书传的印象是,老一辈画家总想着用艺术拯救自己、拯救他人、拯救世界;年轻人较少使命感和责任感,他们更入世,活法更多样。他补充:我这是中性描述,不带道德判断。
最小的两位艺术家生于1989年,从南艺雕塑系毕业一年的张权是其中之一。
张权的参展作品,是一系列玻璃钢着色雕塑,名字叫《胡萝卜融化了,小兔子很伤心》:鲜嫩金黄的胡萝卜,慢慢融化着,站在边上的蓝色小兔子,情绪越来越低落……
太简单了吗?张权的雕塑相继被日本著名画家村上隆、华裔策展人陆蓉之选进展览。“我不喜欢假装深沉、概念晦涩,观众却根本看不懂的作品。我希望小朋友也能看懂我的作品。我相信简单的文字,鲜明的形象,会给观众留下印象”。
张权做艺术的态度就是“玩”。打扮新潮的他喜欢萌,喜欢简单,前提是这一切都必须纯粹。他也不怕谈钱,“我把艺术和挣钱分得很清楚,首先得养活自己。”
毕业之初,张权和另外4个“85后”在南艺附近成立了一个工作室,一边挣钱,一边做艺术,二者严格分开。最近他们在做一个50万元的雕塑项目,尽量满足对方要求——接这样的“活儿”他们只为挣钱,从不署名。如果一二季度钱挣得差不多,三四季度就专门搞创作。
同样生于1989年的谢曦涵刚刚应聘上民营美术馆馆长助理的工作,过起朝九晚五的生活,“为了养活自己,我可以坐办公室,也可以开咖啡馆”,“心里真正有艺术的念想,无论什么工作状态都不妨碍”。谢曦涵毕业于苏州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插画与绘本专业,曾去英国伯恩茅斯艺术大学插画专业读硕士,去年回国。她以一组6幅极具想象力的插画入选此次展览和调查。
生于1987年的杭州艺术家陈陈陈,戏剧、装置、影像、音乐都做,为了体验生活还参加了电视台知识类综艺节目,冲关到最后。这都不是前辈艺术家的“活法”。
不成功,你还做艺术吗
调查团队对每一个艺术家都会问这个问题:假如没有社会学意义上的成功,你还做艺术吗?
“留下来的人,都是真心愿意为艺术坚持的人”,林书传说。张权的同学,绝大多数都已离开本专业。林书传毕业于南艺美术史专业,全班65人,63个改行,有的当公务员,有的卖热水器。“这就要说到艺考,很多人是父母意愿、文化不好,才考艺术。4年学完,发现艺术类很难就业,又不能马上出名卖画赚大钱,就都走了”,林书传说。
张权的理想是“成为杂志封面”,但要是成不了呢?没别的,还是做雕塑。“我从小爱画画,别人问我长大干什么,我从来都是说画画,这个答案会伴随我一辈子。我很幸运,上宁海中学美术班,考上南艺,现在还在做自己热爱的事情。”
在与绘画相关的各类创作里,动漫市场化程度最高,动漫画家最易赚钱,但特立独行的化鹏却仅靠微薄的收入维持创作。化鹏不接商业项目,埋头做手工传统动画。“做传统手工动画几乎是燃烧生命。一部5分钟的片子要耗费大半年以上。1秒24帧图,5分钟就是7200张图,有时一张图要叠7-8层。近万张图片纯手工绘画、刀刻、剪纸……你想象一下。”林书传说。
在化鹏看来,目前中国动画界基本就是“动画加工厂”,化鹏不追求一般社会学意义上的成功,而是动漫领域纯粹的艺术成就。
李小山说,调查后发现,尽管艺术圈追名逐利成风,但这并非全貌,还有那么多艺术家坚守着艺术的本质。在广袤的艺术生态里,有更多的人和事,体现出无限的多样性和丰富性,让我们认识到,艺术仍然是美好的,它帮助你完善了自我,健全了人格,丰富了生活。这是此次调查最令人欣慰的地方。
【编辑:徐瀹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