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兰因艺术的成长处于当下这样一个变革的时代,她自小随黄君璧、高逸鸿、孙多慈、陈隽甫、吴咏香等名师习画,在中西两种文化的冲突与交融中孕育了一种新的艺术观,为后来的艺术创作道路埋下了伏笔。1964年,虞兰因毕业于台湾大学,同年在台北中山纪念堂首次举办个人画展,具体呈现了对传统山水笔墨神韵的准确把握,可谓初试啼声。其后负笈美国学艺,取得艺术创作和艺术理论双重硕士学位。六十年代间,虞兰因在美国纽约亲眼目睹各种艺术思想观念、风格流派的潮流更迭,对当代艺术的精神本质逐渐深入领悟。这种深入到世界艺术心脏之中研究揣摩而所获得的实践经验,自不可与那种身居外围、雾里观花的感觉同日而语。然而,在她离台赴美之前的台湾现代艺术运动,以及如何将传统水墨之优秀元素融入当代艺术之中的众多实践楷模,亦早已为虞的艺术思想注入了必需的营养素。故此,原居地的艺术资源,以及艺术生活圈的进取气氛,对虞兰因而言,依然是不可忽视的一种潜移默化的动力因素。即使她身居美国,在世界艺术的风口浪尖历练求道,但那孕育过她的艺术文化环境,仍然释放出必要的能量。她的新艺术和新美学观念的形成,是在对西方当代艺术精神的探索与吸纳,并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省思和继承之后,对中国传统水墨艺术的发展作出一个适切的调整。
值得注意的是,虞兰因的艺术已然突破了中国传统水墨的藩篱。它具有传统艺术的墨相与气韵,但又混和着现代艺术的抽象肌理和万花筒般的色彩效果,斑斓而纯净。如以整体观之,观众犹如进入一个光色交织的水中世界,在珊瑚、海草、鱼群之中惬意地游弋。显而易见,虞的灵感乃来自海底的景观。她把海中所见之景象,以一种概念化的符号演绎于画面之上。画中的内容则从具体的形象幻化为斑驳层迭的肌理,这种肌理兼有中国传统的皴法线条,和西方素描的错综层次;它看似刻意的安排,但又显现出笔随意到的感性效果。它既有东方传统水墨布局的体裁,但又有西方抽象绘画平面化和图案化的特色。所以其作品所展现的视象,蕴含着一种典雅的诗性抒情,以及一种叙事的瑰丽丰采。
虞兰因的绘画特色,在于巧妙地融合了传统和现代的视象。其画面不见传统格式的笔墨绘写痕迹,但却有笔墨绽放的气韵,这种气韵乃是由肌理的走向和着色的笔势所形成的气场来体现。传统中国画以墨色为主,彩色为辅,即便是青绿山水,依然局限在单一色相的层次。此种色彩表现的局限,一方面是来自文化上淡泊虚无的、一种出世追求的向往;一方面缘于绘画材料上单一化的局限。为了突破此种局限,我以为首先在情操上必须超越那种农业社会的、文人士大夫式的境界;其次应寻求多元的绘画材料的辅助,譬如利用水彩、水粉、丙烯、荧光色,甚至铅笔、木炭、光漆等媒材来增强表现力,以期开拓一个更为自由的叙事抒情的新空间。虞在色彩的敷布,以及利用色彩为主要的表述语言方面,确实呈现了其优胜的一面。 其彩色丰富而不杂乱,它呈现了一种在宣纸上难以达成的色泽的厚度和量度。虞兰因已然跨越了传统水墨的色彩障碍,而且开拓了一种发展色彩语言的新的可能性。故此,我们不能忽视她在探索新水墨艺术的过程中,在色彩表现领域内所获得的成果。
再者,近期虞兰因积极尝试把西方的拼贴技法运用到她的水墨创作之中,不但增强了形象符号组成的灵活性和复合性,而且让画面呈现了意外的厚度和重量感。中国画本来就有挖补的技术,西方拼贴法的借用无疑拓展了这一功能。在宣纸上作画,自然会遇到一个死穴。因为宣纸对墨、色的高度吸收性,一旦笔墨错置则不易修改。所以古人作画讲究“胸有成竹”,即未曾落笔,便可设定画成后的效果。虽然这可锻炼画家构思立意和表现技术的能力,但如果演变为一习惯的程式,和陷入追求娴熟技法的泥淖,则画面可开拓的艺术空间就显得有限了,此即中国画发展中所面对的一大障碍。如今,虞兰因在宣纸上的拼贴,其目的并不局限于修改画面的功能,而更重要的是增加了画面构成的多种可能性,以及拓展了探索未知领域的广阔空间,这是传统水墨画在材料和技法上革新的一个可以尝试的途径。
虞兰因在融会中西艺术,在发展中国新水墨的道路上所作的努力,扮演了一个自觉革命者的角色。在艰辛的实践过程中,她难免遇到不少障碍与挫折。她所面对的严峻问题并非是技术上的枝节,而是如何纵深地撷取中国传统文化之优势,以之置于现代社会的时空,以现代人之视角开拓新水墨艺术的更高境界。只有用现代人的语言,才能与现代观众沟通。对于当代西方艺术资源的借取,以之丰润新水墨艺术之形式与面貌,而赋以更多的发展可能性,亦是必不可少之途径。无疑,虞兰因在这方面已开始走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但艺途漫漫,求索之心不可稍怠。艺术无须强分中西,尤其在当今互联网“一指通天下”的地球村生活形态之下,中西艺术之交汇与互补,正体现了一种时代的特色。虞兰因的艺术正展现了这种精神,虽然距离理想的高度尚远,但只要不辞努力,则攀登之高峰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