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添
人物名片
叶锦添,毕业于香港理工学院高级摄影专业,创作涉及服装、视觉艺术、电影美术、当代艺术等领域。2001年以电影《卧虎藏龙》获奥斯卡“最佳美术设计”与英国影艺学院“最佳服装设计”奖,是首位获得以上殊荣的华人。作品曾在北京故宫博物院、巴黎夏佑剧院、法国亚维侬艺术节、里昂舞蹈双年展等展出。
从1986年参与第一部电影《英雄本色》起,到2001年以电影《卧虎藏龙》获奥斯卡“最佳美术设计”与英国影艺学院“最佳服装设计”奖,再到参与《赤壁》、《夜宴》等电影,为《楼兰女》、《韩熙载夜宴图》、《八月雪》、《长生殿》、《大明宫词》、《橘子红了》等剧作设计服装,叶锦添的名字常常与吴宇森、李安、蔡明亮、田壮壮、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李少红、关锦鹏等著名导演一起出现。电影带来的光环让很多人并不知道,叶锦添是一个游走在服装设计、电影美术、当代艺术创作间的艺术家。而他摄影专业的出身更少被人想起。
什么事都力求做到完美和极致的叶锦添不善言谈,而谈到他的艺术时,谈起他的作品Lili、他的新东方主义美学时,他会认真地说:“每个机会只有一次,每次都要走到底才能诞生出生命力,当然我也有很多失败的经验。我要求艺术很纯,没有杂质……”
离开人间看人间的Lili
记者:Lili这个雕塑形象被你送到各地游走,最后以摄影的形式出现在观众面前,这个创作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叶锦添:已经有好几年了,但我一直把她看成是一个没有期限的作品,让她自己出来,我也没有给她做什么铺垫。我想还是把她保留在我自己对艺术看法的世界里,不受外界干扰。
我很喜欢的罗丹、贾科梅蒂,特别是贾科梅蒂教会我“你不用动任何东西,你只要把一个东西变了,所有的东西都会给它影响”。所以我就想尝试做些东西,希望我的雕塑应该是忘我的、可以和观众交流的,2008年就设计做了一个流着泪的雕塑。她的表情是从我记忆里边好多张脸加在一块,她的眼泪没有喜与悲的感情。
这个作品做出来后,就发现有很多观众喜欢默默的看着她。我就想怎么增加这个交接点,如果她能变成比较靠近真人,能够走到我们生活的空间里与真正的生活对话,就会给她更大的活动面,后来我就创作了Lili。
记者:Lili这个人物有着梦幻的真实与现实的虚幻,在她身上,寄予了你怎样的思索?
叶锦添:我希望她能够引发我们在日常生活之外的思考,不仅思考我们自己,而且思考生活本身。我们可以看到她坐在那里,她同周围的人在交流。我会给观众看到她“人”的情绪的一方面,同时也要给观众看到她是一个假象。让观众有这么一个角度,可以离开我们人间的角度去看人间。
我希望从艺术的角度来讲,Lili可以走得更深、更远,各个不同的宗教,她都能走到。Lili是个没有实体的人,所以她会变成很多个,可以出现在任何的时间点,出现又消失。她的每一次出现都在我的作品里留存下来,记录了她那一分钟的真实。
因为她是对我们这个世界的提问,从大自然的发展来看,任何一个曾经存在的事和物都是曾经的唯一。这种唯一经过时间和空间的结合,就变化成另一种样子。Lili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追寻这种“人”的唯一,追寻人同大自然的分别在哪里。虽然我们活在这个世界里很久,但再看人的这个世界,仍然是很神秘的。
艺术要做到忘我
记者:你在以往的影视创作中,会利用很多的中国符号。现在你提出“新东方主义美学”,对中国古代哲学是怎么认识的?
叶锦添:其实我讲的新东方主义美学,就是从他者文化去了解东方文化。欧洲人经过弗洛伊德等人的调教,把什么东西都列入科学里面,比如人文科学、心理学科学等,他们都分析得比较细,而且非常有力量,所以,他们否认中国人所谓“玄虚”的东西。
但玄虚在中国的生命体系里面比写实占的成分还多,因为灵魂的空间比物质的空间大。这种东方古老的哲学重回当下现实,它给了我很多新的角度去看世界。
我曾讲过一棵树,从科学的角度来看,我们可以用它造出一张桌子,桌子可以帮助人类写书,写出伟大的思想。但从东方的角度来理解这棵树时,你不需要从空间或从实用性去了解,它不仅是一个实物,它还有自己的原因和发展的命运。如果这样来看树,它是做什么的,人就已经变成一种平面化的思维。
记者:请简单介绍一下“新东方美学”。
叶锦添:从我之前出《神思陌路——叶锦添的创意美学》一书时开始建立我的理论,今年8月中旬出第二集,更深入地讨论这个问题。我把它简化成单词才好理解,比如什么叫“虚实”“留白”“侍”“多维世界”“重叠世界”等,庄周梦蝶就是在讲“重叠世界”。
即将推出的第二集,其实是在讲“侍”,是进一步讲东方很原始的精神。在西方很难有这种,他们就在不停地挖好的、不好的东西,然后再将其变成一种框架的东西,但中国的东西就变成了一种空的状态,因为空,就有一种可能性。
记者:在空和无里面,有着最大的包容性,阐发着最大的可能性,也是最为丰富的。
叶锦添:对,这就是我讲的“侍”,“侍”产生爱。当真正爱的时候,爱其实是“侍”的状态。就好像你做一个菜给你喜欢的人吃,你会把最好的东西放进去,这时是人最美的时候。中国武侠片中讲侠义,讲的是舍生取义,它也是“侍”的一种。
中国人永远把自己压低,一直在谦让。当你做一个东西时,在意识里放低自己,全力去看对方,就会注意到你有没有把这个东西的细节给处理好,真正的忘我是很难的,但是当你做人、做艺术真正做到忘我的时候就没有问题了。
打碎过去 打通空间
记者:你从影视转到当代艺术,完成了艺术上的跨界,怎么看当代艺术?
叶锦添:我做影视做了很久,但它和当代艺术还是有分别的,受到一些商业的限制,需要照顾很多方面,很难做出我想要的东西。我对当代艺术的看法是:从集体潜意识里,找寻一些跟我们有关的东西。大家可以在艺术作品里去觉醒自己现在的状态,就不会再做破坏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事情。
其实我做这个也是想把以前的东西打碎。所以现在再做作品的时候,完全不用我以前成功的案例,这样很冒险。现在的人那么冷漠、那么功利,而我自己还走这么难的路。但我觉得我不走这条路,我的东西不完整,所以我还是走了。
记者:你的作品跨越了多个领域,甚至说没有明确的界限。创作中你是如何考虑的?
叶锦添:我发现我每跨一个界,我就增强一份功力。比如我做服装设计,当我跨出去舞台之后,就不再像一个一辈子只做服装设计的人了,在空间、建筑、结构、灯光、画面、舞蹈等各方面都在同时增长。所以当我再回来的时候,我多了好多方法,招数无穷无尽。所以大家来看我的作品,永远猜不到我是怎么弄的。因为我已经深入到另一个行当的技术里面,我懂怎么把这种方法移过来,所以我会去超脱它。
我的脑子四通八达,完全没有规矩的,我把它们打通了,就会有新的东西显出来。但一落实就会发现有好多细节的东西出来,最难的是最终还要回归到艺术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