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拍卖界的大佬苏富比高调在北京宣布成立苏富比(北京)拍卖有限公司,并随即在中华世纪坛举行了象征性的第一拍,这一举动也成为2012年震动中国拍卖界的重大事件之一。喊了多年的“狼”终于来了,而人们始终在期待着另一个关键问题的揭晓:谁将统领这群“狼”?
2013年9月7日,当温桂华站在香港苏富比的北京预展现场时,她的身份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她的个人履历上曾记录着众多辉煌:北京翰海拍卖董事长;中国拍卖行业协会常务理事;中国拍卖行业协会、艺术品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北京拍卖行业协会会长;文博专业研究馆员等。如今又增添一条,苏富比(北京)拍卖有限公司总裁。
转战苏富比的背后原因
“加入‘百年老店’苏富比拍卖,不是事先设计好的,而是一种机缘巧合。”温桂华如此形容她加入苏富比的心情。事实上,2012年底她刚刚迎来自己的退休生活,从翰海退下来的她原本期待着可以放松一段时间,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做拍卖以来,一天都没休息过。然而身为一个拍卖人,她却已经习惯这种繁忙。“天时、地利、人和说的可能就是我这种情况,考虑加入苏富比一是因为它也在北京,在地缘上我有优势;天时的话正好赶上我退休,毕竟之前在国企,也不能说跳槽就跳槽;而人和方面我是觉得苏富比是一个国际品牌,而且又是用一个新的模式在发展。其实我退休之后也有很多公司找我,但之所以选择苏富比,可能就是因为这种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了。”
温桂华就任苏富比(北京)拍卖有限公司总裁的消息在业内不啻为一枚深水炸弹,迅速引发了众多讨论。人们在羡慕苏富比又收入一员大将的同时,也为温桂华曾经的老东家翰海感到惋惜,因为苏富比同时还委任了曾在翰海担任油画部主管的柴宁为当代亚洲艺术及二十世纪中国艺术资深专家。在很多人看来,苏富比如此布局实为进驻内地二级市场的方针之一,意在早日实现其拍卖本土化的目标,而翰海失去了这两位重要人物后,是否会降低其在拍卖行业的影响力?“其实在接到苏富比的邀请之后,我特别不想让人家知道。但我觉得转换一下公司也是另一个人生起点。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原来的单位,在北京文物公司工作了四十年,一直到去年刚刚退休。现在的转变可能跨度比较大,所以这个转变对我来讲不仅是一个提升的机会,也是一个很好的平台。人在一个地方可能惯性思维比较多一点,换一个平台,尤其是换一个国际平台,对于自己来讲是一种提升,也是一种历练。”在温桂华看来,从一个已经工作四十年之久的平台转战另一个“战场”,给自己带来更多的是挑战与新鲜感。
文物商店学徒结缘文物
说起温桂华与文物的结缘,还要从1971年开始。那一年温桂华刚刚初中毕业,还是一个不到17岁的小女孩。初中毕业后便被分配到位于琉璃厂的北京文物商店,因为没能进工厂成为“八大员”,文静的她不很情愿地走进了青砖灰瓦的铺面店堂,当起了一名普通的业务员。“当时对琉璃厂的文物商店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直到被分配到那里之后我爸就骑车到琉璃厂看了一下,回来跟讲我那里主要卖盆和碗。我听后以为文物商店卖盆和碗就像日杂店一样,当时还寻思着卖旧的还不如卖新的呢。”
作为北京翰海拍卖前身的北京市文物商店,位于北京和平门外琉璃厂文化街上,成立于1960年5月。在当时的那个年代,北京文物商店曾经为计划经济时期国家文物的征集、管理、保护、供应、流通和文物研究工作做出很大贡献。而回想当年初入文物商店的那段生活,温桂华至今印象深刻。作为当时被分配来的第一批学生,温桂华每天不是为店内的“瓶瓶罐罐”“盘盘碗碗”做清洁,就是帮店里的老师傅为文物商品贴价签。“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是打开挡在玻璃上的一块块门板,那会的玻璃不比现在,就是最普通的那种,为了安全起见,每天下班时都要上‘门板子’挡住。之后要用鸡毛掸子将店里的瓷器收拾干净,前两天我还和别人说过这段事情,没有一定的水平,谁敢拿掸子上去掸瓷器,万一碎了怎么办。”在完成了基本的清洁工作之后,温桂华就开始日复一日与瓷器打交道。“那会我们每天都要与瓷器接触,包括对瓷器的基本清理,在一个大盆里装满水放在火炉上加热,然后刷净瓷器的外表。那时候因为年纪还小,所以对这一切都很有兴趣。”
不过,当时的温桂华并没有想到这将会是自己从事一生的事业。因为有老师傅做依靠,所以她并没有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为保证店内货源全面,全国各地文物商店都会定期相互调剂文物商品。工作仅仅一年有余的温桂华,被单位作为年轻培养对象派出去征集文物。按照当时的流程,挑完商品后要对文物商品进行定价。但由于她平时没有做好“功课”,所以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从南方回来后的温桂华立即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除此之外,由于她当时供职的部门是外宾服务部,所以外语也是她认真学习的一项技能。“当时没有怎么学外文,但是那些老专家们都会说外文,就是那些看店的老先生。我去的那时候这些老先生其实也就是50多岁,但由于他们过去就是在老琉璃厂做洋装的,所以都会讲外语,讲得好着呢。因此我们也要跟着学一下报价、讲价等日常用语。”
在文物商店漫长的学习时间里,温桂华不仅丰富了相关的文物知识,更为重要的是她逐渐热爱上文物事业。她的爱岗敬业和刻苦努力,也赢得了单位的肯定,多次被选送出去参加学习。她曾在北大中文系学习三年,精修的汉语言文化,使她在今后的发展中,拥有了坚实的文化基础。值得一提的是,温桂华曾师承赵嘉章、耿宝昌等著名文物专家,在他们的指导下,温桂华很快掌握了陶瓷、玉器、青铜器的发展史和文物鉴定理论,成为当时国内深具影响力的文物鉴定专家。
做拍卖更要保护民族文物
正因为有着在文物商店那段时间的积淀与经历,让温桂华对文物有了自己独特的看法——“文物经营与拍卖应坚持国家和民族利益高于一切的原则”。温桂华认为,凡文物公司征集的文物精品,无论中间的利润空间有多大,都应坚持优先提供博物馆。由于历史原因,我国在改革开放前期,国家对文物买卖有严格的限制政策,这在一定程度上对文物保护起到了明显的作用,但是,随着人们日益增长的物质消费需要,人们对文物的消费需求也日渐迫切。上世纪80年代之后,文物市场随之解禁、松动和逐渐发展起来。潘家园、古玩城等全国多个地方都在经营古玩。文物放开以后,没有一家公司可以像过去那样处于垄断地位,这是市场经济的正常现象。这对整个行业来说也有促进作用,引起了更多人对文物的保护和重视。特别是1994年,北京翰海拍卖有限公司的开办,极大地促进了整个文物市场的发展,使得北京市文物公司在收集、供给、管理文物上有了质的飞跃和提升,形成了文物市场各环节健康发展的新局面,在业界树立了文物创新传承发展的新标杆。但是不论市场如何火热,温桂华始终坚持着她保护民族文物的初衷与看法。
早在1996年,温桂华便在上海识得嘉庆珍品黄地粉彩包袱瓶,此件作品不仅填补了国内文物资料的不足,更为后人留下宝贵的鉴赏实物。2000年,圆明园遗珍清乾隆六方套瓶在香港公开拍卖,在我国政府以外交手段交涉未果的情况下,翰海公司果断作出用经济手段收购流失文物的决定,最终以2090万元将漂泊海外140余年,现存世仅两件的一级国宝,收回祖国的怀抱。2006年6月10日,在中国第一个世界文化遗产日,文物公司将此珍品捐献给首都博物馆,此举也在文物行业传为佳话。同年她在海外征集作品时,发现一幅漂泊海外65年之久的徐悲鸿《愚公移山》油画真迹,温桂华几经辗转,终于说服卖家将真迹留在了祖国大地。
“能和这些国宝级的文物相遇,是我的荣幸,能让祖国优秀的文化遗产回归,是我的愿望与追求,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努力。”这是温桂华对于民族文物回流发自内心的想法。2006年6月25日,徐悲鸿的重要作品《愚公移山》在翰海春拍上以3300万元的价格成交,不但创下了当时徐悲鸿作品拍卖的最高纪录,也创下了当时国内油画拍卖的最高纪录。而在这件作品的价格背后,还有着另一个更为传奇的故事。
《愚公移山》的归家之路
流失海外65年之久的徐悲鸿代表作油画《愚公移山》,被认为是徐悲鸿艺术顶峰时期的经典代表作,也是徐悲鸿艺术丰碑不可或缺的构成部分。然而这件珍贵作品的征集过程,却让温桂华费尽周折。2000年,这幅《愚公移山》在嘉德在线拍卖时,曾拍出了250万元,这在当时也是一个很高的价位,同时也引起了温桂华的注意。她非常关注这件作品的去向,但此后,人们只知道这件作品流到了海外,就再没有了一点消息。
然而,这件作品在销声匿迹6年后,忽然又有了消息。2006年初,温桂华得知藏家想出让这幅作品,就立即想尽办法和这位藏家进行联系。由于这位藏家对国内的情况不熟悉,因而对送作品到国内拍卖有很多疑虑。于是,翰海公司就耐心地和藏家进行一次次的沟通。“客户每提出一个问题,我们都尽可能全面地进行解答,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就这样与客户反反复复地进行沟通。当时,我们针对这幅作品做了很多的‘功课’。比如,这件作品和徐悲鸿纪念馆中那件大尺幅油画《愚公移山》的关系,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弟弟’;这两幅作品有哪些不同;哪件作品的价值更高等等。我们到处搜集资料,先后走访了徐悲鸿先生的夫人廖静文女士和国内理论界的专家,终于给客户作出了他非常满意的答复。客户对我们的信任度也因此不断地增加。”温桂华回忆道。在作品本身的问题解决了之后,藏家对国内拍卖公司和国际拍卖公司的不同运作仍顾虑重重。为了让这件作品最终能留在国内,也为了让买家能了解到这件作品的重要性,了解徐悲鸿的爱国情结,温桂华付出了很多。“国际上大型拍卖会能做到的,我们国内一样可以做到。我们还能做到海外拍卖公司做不到的。”在同廖静文女士进行沟通后,温桂华向这位海外客户作出了一个惊人的承诺:如果经鉴定,此作品确为徐悲鸿先生的真迹,翰海公司将为此作品在徐悲鸿纪念馆召开一个大型的研讨会。为一件拍品召开研讨会,也开了国内拍卖业的先例。
2006年6月7日,在徐悲鸿纪念馆,由翰海公司主办的“徐悲鸿油画《愚公移山》作品观摩与学术研讨会”如约举行。廖静文、徐庆平、邵大箴等美术界、新闻界和拍卖界人士参加了研讨会。徐悲鸿纪念馆馆长廖静文深情回顾了徐悲鸿创作此画的历程。这些过程都被制作成为视频在十几天后的拍卖现场反复播放,吸引着一个个参观者的目光。正是这一决定性的举动,使这件国宝级的文物走上了翰海公司的拍场,并最终被国内藏家竞得。也正是得益于研讨会对《愚公移山》历史背景与文化内涵的深入挖掘,这件作品才能创出徐悲鸿作品拍卖的历史纪录,并产生深远影响。
来到苏富比后责任更大
多年来从事拍卖事业,也让温桂华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拍卖人,然而对她影响最深的,还是要数她的老领导秦公先生。“他有激情,有热情,爱做拍卖,我们常说他是为拍卖而生,为拍卖而死。”2000年5月10日上午,在和比他年少二三十岁的同事一起干了个通宵后,时任北京市文物公司总经理、翰海拍卖公司总经理的秦公因体力严重透支倒下,虽经全力抢救却无力回天,享年57岁。“直到去世的前一天,他谈的仍然是7天前从香港买回的圆明园国宝。”时任北京市文物公司党总支书记的温桂华回忆道。当时在香港苏富比春拍,秦公电话委托买下漂泊海外140余年的圆明园流失文物重宝“清乾隆酱釉粉彩镂空花果纹六方套瓶”,成交价为1980万港元,在当时堪称天价。如今,其价值已无可估量,秦公先生的慧眼与魄力由此广为人知。
“在不同场合,秦公经常被人提起,不管谈什么问题,我们总能谈到秦公。”温桂华说。而秦公对她的最大影响,是他在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初创阶段,毫不避讳同行竞争,鼎力支持各家兄弟公司,“是一位有胆略、有情义、有修养的智者”。尽管今天已经成为苏富比(北京)拍卖有限公司的总裁,但温桂华始终认为作拍卖也是在作人。“我觉得同行不是敌人,市场好都好,市场不好都不好,没有一家能独霸一个市场。他们好了我也会好,我来到苏富比之后在和国内同行聊天的时候也是说,苏富比是一个风向标,因为春拍、秋拍都是第一拍,拍好了,市场后面全好,这一场拍不好,后面就全都不好了,责任更大。”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