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中立《父亲》
陈晓楠:2012年,年底,崔健在北京举办演唱会,这是他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首次举办个人演唱会,之后陆续在多家电视台路面,对于这位中国摇滚乐界的“教父”级的人物,摇滚乐迷们依然热情高涨,所有人都记得他的那首歌《一无所有》,在26年前揭开了中国音乐的新的篇章,对于这首歌来说,人们感触到的或许不仅仅是不同文化的力量,更是追忆那个时代的个人痕迹。
赵忠祥:有血有肉的我,出现了一个人性化的一个时代,这个时代是在中国的历史上面是一个巨大的精神上的这种翻天覆地变化的一个时期,因此在这样一个巨变的时期,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期望,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努力,每一个人也会留下那个时代的遗憾和那个时代的这样一种成功。
主持人的第一人称不是我们了,而是我,这在过去,在我的理念当中,在我们过去的老传统当中,是绝不允许的,怎么会电视里出现你,你谁呀,尽管这个你并不是单独的一个你,你也是代表一个栏目,代表一个更广义的我。
解说:改革开放初期,打开的国门在政治、科技、文化、艺术等领域大量的涌尽了西方思潮,这些思潮改变了中国人的生活与思考方式。
1980年,年轻的四川画家罗中立,痴迷于西方绘画,他正在为创作的巨型肖像画《父亲》做着最后的修改,《父亲》一画借鉴了美国画家克洛斯肖像画的风格,采用照相写实主义手法,刻画了中国的一位普通的老百姓。
赵忠祥:有一个在这样一种艰难困苦的一个欢迎当中,那种不屈的灵魂,那种善良的,怎么说呢?就会让你通过这样一个形象,让你感到一个方方面面的一个信息,你有多大的想像空间它都可以满足你。
张晓刚(艺术家):这个国家正在发生巨变,各种价值观,而且对历史的看法,你对文化的看法,包括你对政治的看法,你对社会的看法都在变。
赵忠祥:我们确实不能都说我们自己什么都做得好,我们确实有很多东西已经耽误了,特别是在经济发展上,科技进步上和人们的生活丰富多彩上,我们有很多不足之处。
1983年春节联欢晚会:中央电视台全体工作人员祝您合家幸福,万事如意,春节愉快,好,现在春节联欢晚会正式开始。
解说:1983年,为了满足大众的文化生活,第一届春节晚会出现了,这届春晚创造了很多第一,其中最让赵忠祥记忆犹新的,就是李谷一延长的歌曲《乡恋》。
赵忠祥:到了春节这个时候呢,人们忽然间就冒天下之大不韪,就点唱了,点唱了这时央视就要表态了,你播还是不播,后来不是说我们台里就决定,让李谷一唱,李谷一唱以后没得说了,中央电视台播了,你底下还叨唠什么,闭嘴。
解说:80年代,外国名著出现在大小书店的摊位,中国出现了流行音乐,摇滚乐,电视里出现了《小花》《新星》,关注普通人的影视作品。
韩磊(摄影家):可能在今天来说,我们看来这种资讯,我觉得已经不稀奇了,但是那个时代来说,它真的做到一个非常非常的很开放的这样一个状态。
栗宪庭:它是跟资讯有关系的,因为中国近一百多年,一直是跟资讯有关系的,比如说五四运动以后,五四运动就是在中国开放,开始是洋务派强调船坚炮利,中国被打败了,要强调向西方学习船坚炮利,后来五四运动,就是新文华运动以后,就更强调一个民主和科学,那么在艺术上,它打倒了文人画,强调艺术,引进西方的现实主义。
解说:这时的艺术领域也受到了西方艺术的冲击与影响,发生了巨大的变革,后来,人们把这一时期的艺术变革称为85美术新潮。
栗宪庭:所谓八五运动是从,其实是70年代末就有这个群体,就是这个群体现象,是从70年代末就有的,但是那个时候不叫群体,那时候叫画会。
解说:四川美术学院是第一批引进西方现代派艺术理念的美术院校之一,1980年,星星美展结束后,黄锐和马德升结伴到全国各地宣传星星美展的理念,其中就来到了四川美术学院,黄锐和马德升在这里进行了精采的演讲。
张晓刚:印象很深,马德升的口才很好,黄锐可能比较理性,那马德升很有煽动性,他那形象也很煽动人,然后他讲话那种,抑扬顿挫激扬的那种感觉很有煽动性,当时我记得在教室里面挤满了人,那会儿讲座不像现在这么正常,那会儿讲座总是有一种革命要来的那种氛围,看他们画的画也不一定特喜欢,但是我觉得他们这种追求艺术的态度我很欣赏,也很敬佩。
大家好,时隔两年又见面了。
解说:张晓刚,中国当代油画家,自幼喜爱绘画。1976年文革还未结束时,还不到20岁的张晓刚正在云南一个山区里插队,他在劳动的间隙坚持绘画,刚开始画一些风景,后来0逐渐也画一些农民形象,此时他对艺术还处于朦胧状态,对于西方艺术也没有过多的了解。
张晓刚:当时青的劳动之余也还是在坚持在画,画素描画色彩,然后冲突可能有时间会去,到昆明把画带给老司看一看,最后我考上大学,离开云南。
解说:与此同时,东北某个粮仓中另一位痴迷于绘画名叫王广义的年轻人,正在搬运着一包包沉重的麻袋,他还要从一个月二十几块钱的工资当中积攒一部分,用于购买绘画用品。
王广义:这边有一种麻袋和粮食混合的味道,因为和我早期,我在农村当知青的时候,我在粮库工作过,粮库那种工作,应该说我这个想法是最初的来源和这有关系,因为在粮库工作的时候我扛过麻袋,把它摆到里面,然后里面那个气味,这个对我记忆特别深,我最初这个展览做之前,来现场看场地的时候,这里面没有任何东西,就是整个空间本身,空间本身的体量给我一个特别大的震撼。
陈晓楠:2012年冬天,王广义在北京今日美术馆举办个展,几天之后,张晓刚北京798的个展也拉开了帷幕,两次展览都吸引了大批艺术界的人士和艺术爱好者,如今这两位世界知名的中国当代艺术家早已用不着为经济担忧,王广义和张晓刚作为85美术新潮时期重要的艺术群体的主要领导者,参与并且见证了中国当代艺术八十年代的发展与繁荣。
解说:1977年底,中央决定恢复高考,云南山里插队的张晓刚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尝试报考美术学院,然而,美术学院对当时的张晓刚来说,还是一个高不可攀的神圣殿堂。
张晓刚:打开一看,浅黄色的录取通知书,上面写着,四川美术学院油画系,哇,我一下头就晕掉了,我觉得这个是,就是我刚才讲的,老天给我一个很大的一个恩赐,当时很激动,第一个念头就是骑着自行车飞快的就去找我老师,跟他讲,我考上了,我老师也没想到,我是考上四川美院。
王广义:1980年我考上,杭州浙江美术学院,现在叫中国美术学院,当时在中国的这几个美术学院中,应当说浙美是开放最早。
张晓刚:他们画的太好了,比我想像的还要好,就是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素描。
王广义:从我艺术的整个道路而言,我在杭州读书对我是非常重要的。
张晓刚:大家都有共同的一种求新、求变革,求发展,这么一个心态,大家一起来面对这个新的文化背景。
解说:这一时期,艺术院校的学生看到了塞尚,马蒂斯、梵高、杜尚、安迪沃霍尔,印象派、野兽派,达达主义,波普艺术等众多的现代艺术家和艺术流派,并被深深吸引。
张晓刚:我是班上的现代派,喜欢梵高,喜欢表现主义,古典的画家喜欢米勒,所以我想那个风格,米勒和梵高这两个是我特别特别喜欢的那个阶段,总想把他们两个结合在一起,在当时那个时代就显的过于自我,学校通不过。
王广义:我在读书时候,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老师不喜欢我,但是现在我知道了,因为老师还是喜欢那种比较规规矩矩的学生。
方力钧:西方的各种现代主义流派的影响,所以学生和教师之间经常会有很厉害的冲突和矛盾。
解说:虽然很多学生的绘画理念并不被认同,但是大学时期对他们尤为重要,因为他们在这里率先获得了西方绘画理念。
张晓刚:感觉这个社会的大的动荡,好像和每一个人都有关系,你都是融入在一个火红的年代里边,多多少少你都会感觉到,你和时代的这种关系很紧密,不像我毕业以后,一下就觉得离开这个时代了,在学校里边这个氛围特别浓。
解说:毕业后,张晓刚被分配到了家乡云南,后来辗转回到四川,在四川张晓刚经历了一段酗酒的生活。
张晓刚:留长发啊,穿牛仔裤啊,觉得你要反叛,喝酒等等,就变成这么一小窝,这么一种叛逆青年,这样来生活,而且没有任何展览机会,慢慢慢慢几年下来,你房子里边床上,地下,床底下全是画,全是书,慢慢你的空间越来越小,几个朋友的生活状况都是这样,到最后身体也弄垮掉。
解说:王广义毕业后,回到老家哈尔滨教书,并和相恋多年的女友结婚。
王广义:上大学生活来源是,一个是我女朋友她在铁路上班,每月把她的工资给我一半,当时学校给了我一个8平米的房子,而且还是地下室,我们就是在那结得婚,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有意思,年轻还是,年轻对一切都是无所谓的,很高兴。
解说:在王广义和张晓刚的艺术道路上,有一个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个人就是《美术》编辑,栗宪庭。
王广义:1986年的六七月份吧,那个时候我29,他比我大十几岁吧,给我第一眼印象很慈善,就是今天给我的仍然很像,老栗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话不多,很善良。
解说:栗宪庭,著名策展人,艺术圈给了栗宪庭一个亲切的称谓,老栗,栗宪庭从最初在《美术》发表关于星星美展的文章后,几乎每一次当代艺术的主要事件,栗宪庭都会参与其中。
王广义:一开始是我一个人去,后来又来了很多人。
张晓刚:他开始星星美展之后,他开始做了四川滑派的宣传和报道,那个时候就觉得《美术》杂志力量很大,所以他们在学校来,经常来,来了以后,学校都像接待领导的一样接待他。
方力钧:我读中央美术学院的时候,其实跟栗宪庭老师往来最多,接触的最多,报纸那时候对学生影响力最大,尤其是在北京这个地方。
视频片段:你好,里面请,我跟他说呀,我跟他说了,约好的,反正我刚才没见他。
栗宪庭:因为当时媒体很少,尤其像《美术》杂志,当时全国美协的机关刊物,因为中国的这个舆论,起到一种舆论导向,文革中上当受骗,包括文革前,就是有媒体这种大量的宣传是被系,后来看到真实,那时候说,我今天站在一个编辑的岗位上,我有某种权力我就不能够再去欺骗,利用这个权利来欺骗人,还要必须强调真实。
张晓刚:我一直到1988年我才第二次见他,后来见到他,他说,你这几年跑哪去了,他说你怎么变了,我画的画也变了,整个人都变了,状态都变了,我说是啊,我说我经历了很多事情,不是原来学生那会儿了。
王广义:那时候挺有意思,我现在想起来还很遥远了,老栗也老了。
陈晓楠:1986年8月,诸多艺术家云集在珠海,在这里参加由高名潞、栗宪庭、王广义、舒群等人策划的85青年美术思潮大型幻灯展,展览会上各地艺术家和艺术群体互相交流学习,就像后来毛旭辉回忆说的,去了之后,才知道全国有那么多的艺术群体。
王广义:珠海会议准确的说是我、舒群、高名潞、栗宪庭,是我们四个人共同策划的,在珠海会议上就是说,要以幻灯的方式来播放这种,全国各地的这种年轻人创作的作品,这些所有的作品最后都要寄到珠海,都要寄到我们那里,其实我挺感谢这个契机,我等于是在第一时间,我将全国各个群体,各个众多艺术家的最新的作品,我全部第一时间看到了。
侯瀚如:1985前后这一两年,当时是很活跃,全国各地突然间出现很多这种所谓当代艺术现代艺术的这种群体。
王广义:北方艺术群体,杭州“池社”,西南艺术群体,南京“红色旅”,那太多了,众多的艺术团体。
廖雯:当时的艺术群体全国到处都是,我不知道西藏有没有,可能除了西藏没有,大概哪个省市全部都有,就真的是特别像一种艺术运动。
解说:北方艺术群体是王广义在1984年7月,以沙龙形式组织的青年艺术群体,是86时期较早的艺术群体,早在王广义大学时期,就和舒群、任戬、刘彦等校友经常一起交流。
王广义:但当时不叫北方艺术群体,当时他们叫一个,北方青年艺术交流中心,最后定下来叫北方艺术群体,就最初报道是在《美术思潮》上,然后第二个报道呢,是在《中国美术报》上,所以说我们北方艺术群体是这样产生的,尤其对年轻人,就是可能唯一拥有的就是一些精神上的一些幻觉,唯一拥有这些东西,但是大家在一起几乎是谈论的都是这些问题,就是晚上大家吃东西,都是非常廉价的东西,就像我用一个什么词,我那个时代是喝最便宜的酒,谈论最高的问题,那个时代是这样的。
那个时代,八十年代还是一个特别好的时代,应该说北方艺术群体,这个对我,不仅对我重要,应该是对艺术界很重要。
解说:而在珠海会议时,北方艺术群体已经成立了两年,这让毛旭辉感到万分紧迫,毛旭辉回去后,立刻和张晓刚等人商议,决定成立自己的艺术群体。
张晓刚:后来不是到珠海了吗?那边又成立一个艺术家联盟,南方有张培力他们的新空间,广州还有一个南方艺术沙龙,西北还有一个艺术军团,毛旭辉说是不是咱们也成立一个,西南艺术群体,就这样西南艺术群体就算成立了,成立了然后就做了一个活动,那是1986年,所以我们办新具象展览是1985年的下半年,据说经过现在考察,其实是全国最早的自费办展览的现代艺术。
就是经星星美展之后,85运动里边最早的自费办展览是我们,西南艺术群体成立以后,先在昆明做了一个展览和研讨会,就是每个人写一篇论文,在这个会上朗诵,朗读,然后展览的同时展出自己的图片和文稿,就是有文献性的展览,之后在1986年的年底,我已经调回四川美院了,我就在重庆,在四川美院又做了西南艺术群体第二次的展览。
但做了当天就被封掉了,紧跟着就是反资产阶级自由化。
解说:1985年后,中国青年艺术团体蜂拥而起,据统计,从1982年到1986年间,全国各地共涌现了79个青年艺术群体,分布于23个省、市、自治区,举办了97次艺术活动。
赵力:整个八十年代通过运动形态的方式,浪潮形态的方式所完成的,向西方学习的所谓的中国当代美术运动。
侯瀚如:我想视觉艺术可能是最先行的一部分,当时也有电影啊,也有音乐啊,也有戏剧啊等等,但是我觉得在很大程度上,这一部分呢,一个是可能因为资源的原因吧,它是需要整个工业在后面支撑的,所以就是说,它的发展数量不是很大,但是艺术因为美术这个东西呢,可能都是很个人的这种行为,而且从物质上的要求不是很高,所以就是说,它的发展可能很快。
廖雯:它主要是像艺术运动式的,参与的人非常非常多,而且基本上是艺术群体在85新潮艺术运动中是非常,有代表性的那种活动方式,个人反而不是太突出。
王广义:虽然我在形式里边,但是让我们所有的活动,还是大家通过信哪,还是在做,应当说我们北方艺术群体从1985年开始,应当说一直到1989年,就是它整个的活动的鼎盛期是这么几年,89现代艺术大展之后,艺术家更多的是以个体的方式,在社会上存在了。
陈晓楠:发生在艺术界的85新思潮,作为80年代中国文化界向西方赶潮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成为了80年代的美好记忆,但是对于85新思潮的青年们来说,80年代的艺术思潮并没有结束,这些艺术群体,艺术展,还是散落在各地,并没有一次统一的全国性的展示,他们急需要这样的一个统一的展出机会,这个想法从80年代中期,就已经在他们之间开始酝酿。
(凤凰卫视9月3日《凤凰大视野》,本文为文字实录)
【编辑:谈玉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