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画册是诗迪《天水无居》系列的续集。她的创造如汩汩清泉不断涌出,在这两年中又有一大批新作问世。无论熟悉她或者不熟悉她的人,在这样一大批作品面前,都会感到进入一个神奇而丰富的世界:展开的一幅幅作品,是她从大自然中撷取的一个个瞬间的片段,随风而来,亭亭而立,落入人的眼帘,便给人带来悦目的欢欣和新鲜的触动。而她全部作品汇集起来的,则是一种充满蓬勃生机、闪耀着灼灼光华的气象。我们能够感受到诗迪在艺术创造上的天赋与才华,而她也愿意让人们与她一起分享她画中世界的阳光、雨露、烟岚、云水和流霞——这正是艺术创造最可贵的品质:自己获得的发现和充分的表现是一种快乐,让人们共同感受和获得,则圆满了这种快乐。
诗迪的确是快乐地画着。作为一个画家,在今天的艺术与文化环境中,最困难的也是最值得称道的是葆有自己与绘画的纯净关系。虽然今天的中国画坛充满对各种艺术问题的讨论,各种艺术观念纷繁竞茂,今天的中国画坛也与国际当代艺术的态势紧密相连,各种实验性的探索层出不穷,但诗迪能够信守着对绘画的执著,也信守着自己单纯的心灵家园,这就有了她独特的艺术方式和绘画形态。在她前几年画出《天水无居》的头一个系列时,我曾经称她的绘画为“纯粹的绘画”。而面对她的又一批新作,我感到她继续执守了“纯粹的”绘画道路,并且愈发画的精彩丰富,有着从创作中积累起来的把握画面的能力,也显现出她的天赋和才能充分展示后所具有的从容气度。中国古代称绘画的最高境界为“无碍”,指的是画家与所画之物之间达到了一种通达顺畅的和谐关系,这种关系是心灵与观察的同一、感觉与表现的同一、语言与形象的同一。正是由于诗迪无意介入当今关于绘画的种种争辩,甚至也不顾及经常阻碍了绘画自由表达的种种清规戒律,她才获得了真正的表现和抒发的自由,“无碍”地让心灵世界得到充分的展开,——她绘画的快乐,是一种属于她的性情,也是她对艺术执著追求所获得的回报。
我想从“韵”、“态”、“光”、“色”几个角度来简明地分析诗迪的作品,这是中国绘画传统中对视觉化形象的品评角度。在每一幅作品的营构中,诗迪显然把握住了画面结构的“韵”,也就是善于在直觉的瞬间构成画面形象的分布,用点、线、面形成画面的“韵律”。在这方面,她的绘画是不断发展的,前几年已有对画面韵律的探索,近几年更是熟练地控制整个画面生发的趋向。在一些大尺幅的作品中,她也同样能够创造不同的韵律,使得作品如同多声部构成的交响乐,产生多层次多角度但又协调的和声。她的画中有许多与自然界万物相关联的形象,但那些形象不是自然事物的实像,而是得于自然的意象。她用了许多时间感悟自然,但基本上不直接描绘自然,而是将对自然的感受加以酿化,使感受转变为感觉和修养,因此, 她落笔之际,画面上的形式语言十分丰富,构成每一幅作品独具特点的“意态”。
诗迪画中的“光”,可以说是她艺术非常突出的光采。经过多年的探索和实验,她深知纸本绘画若要达到对人的视觉有惊喜式的打动,必须运用好“光”这个精灵。于是,她以厚薄相间的色彩层次、重重罩染或以水冲浸的技法,使画中的空间虚实跌宕,疏密有致,为光的穿插和穿越留下生动的路径。经过她的调度,丰富的光线或笼罩于全幅,如弥如漫;或一线透亮于浑沌,如闪如电……借重“光”这个语言,诗迪的画卷充满了欣欣向荣的气氛,也是她透明心灵的写照。相反,在绘画最为复杂的用“色”这个语言层面,她倒是似乎无师自通,信守拈来都是有“色”之“彩”。这是因为她对色彩的感觉几乎是与生俱来的,甚至可以说,她就是为表达自己对色彩的感觉而走上绘画道路的。因此,她能把握不同画面在色调上的倾向性和色彩的格调。她将中国绘画中的“墨色”带入色彩的系统,使得她的作品蕴含着中国艺术的品味。
从“韵”、“态”、“光”、“色”角度分析诗迪的画作,并非要把她的画置入中国自身的传统绘画体系,恰恰相反,这些因素是现代抽象绘画所需要的因素。诗迪的画属于抽象绘画范畴,她在这些方面的努力和达到的品质,体现了一位中国画家特别是女性画家在当代抽象绘画上的成果。指出这点似乎比较重要,对于诗迪这样难以归于某家某派的画家,又是用中国式的观念进行抽象绘画创作的画家,我们只能惊异和欣喜。还是回到她艺术的出发点去理解她的艺术:那是她敏感而丰富的心灵。
我由衷希望人们从中国艺术和当代绘画的关系中认识诗迪的艺术,也相信她的艺术会在跨文化的理解中获得广泛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