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尚智赢得首届Hugo Boss 亚洲艺术大奖——中国新锐艺术家，叫许多人大呼意外——不是质疑他的艺术水平，而是惊讶怎麽这个在中国颁授的奖项，居然会落入如此「政治性」的香港艺术家手中﹖尤其是那还在上海外滩美术馆展出的《水马（茅台：水，1:999）》，香港人一看就知道那在讽刺甚麽，没被审查抽掉也得偷笑了。
事实上，只要看看那个评委名单，大概就会跟关尚智一样，对结果不感到太意外。14名独立评委中，只有3位是内地人，其余来自欧美亚洲各地，并不会特别侧重於「中国特色」的艺术品。关坦言，最意外的反而是当上海外滩美术馆正式通知他已被选为7位入围艺术家之一，因为他在国内并不多人认识。他淡淡然的道：「我不觉得自己比其他入围者优胜，但分别就是……我取得了30万人民币，以我这样的艺术家而言，确实不容易取得这个奖金，当然对我的家庭生活帮助很大。」
大奖实质并非取决於艺术家於入围展所展出的作品，而是艺术家的整体创作。然而，关所展出的《水马（茅台：水，1:999）》，以及录像《跟关太一起做……制作胡椒喷雾》和《跟阿智一起做……制作往生袋》，仍然成为全场焦点所在。
「我一贯的作品都特定跟场地有关，原本的装置需要很高的楼底，而发现场地空间不足够，遂重新构思创作。而为内地展览创作新作品还是第一次，故希望可与国内环境有关。」关矢言，酒和水混合以及水马这两个想法，一直存在脑海之中。
大水马与小水马
当关尚智要实行想法时，也遇上一点阻滞。他本来想直接找香港那些2米高的大水马，但原来是1997年的时候，警务署长特地从澳洲采购回来，原本只是用作花园地底储水缸：「时间很微妙，彷佛是香港政府献给中央的回归礼物。」
内地确实少有使用水马阻隔示威人群，一来他们遇上示威，多会筑成人墙，二来即使有民警冲突而要用到水马，资讯亦可能早已被封闭。後来关在一个内地的公共安全展销会找到今次展览用的1.7米高水马。以往这种水马用於交通、工地等方面，现在最新的用途则是为了防暴。他说：「现在的人不知道，但这很可能将来变成普及使用的工具﹖消极地想，将来内地会否常常出动到水马﹖」
对关来说，水马跟雕塑的组成方法很类似，象徵权力、暴力、控制，其本身是一样很聪明的工具，简单而随手可得，便可如此有效地操纵人流措施。至於水与酒的结构，1:99 像是占领华尔街所说的 “we are the 99%”，他则用上 1:999 令差距更大，而混合了就分不开。「茅台常见於大陆官员的三公销费、送礼，还有汤显明宴客等，也可说是权力的代表。」
在上海的展览就特备「推倒水马」的环节，邀请观众一起去推，关形容内地的观众都非常热情，在活动中很投入、积极参与，令他颇感意外：「有一位内地女生跟我说，她参观时就已经想推倒水马了。我想说的是打破和改变，要自己行出一步，自己也是政改结构里的一部分，推的不止是茅台，也是政体。」
政治艺术家﹖概念艺术家﹖
关尚智不单在7位入围艺术家之中，被认为最具政治性；在本地的艺术圈中，他亦常触及政治——不止是作品呈现上，在行动上他亦是活化厅及政艺小组的创办成员。他自己却有这样的看法：「其实许多艺术家也关心政治，只是我巧合过做过这些事情而已。自己没有刻意去想，反而会想，做的（艺术）就是自己关心的，而对社会或政治上的事情特别气愤，或事件对社会上不同阶层的人影响特大，便驱使自己常常做此类型的作品。」
关尚智的作品，有录像、绘画，也有行为艺术，并不宥於媒介或形式。别人比较多称呼他为「概念艺术家」，他道：「这个叫法大概是比较方便和容易吧。何兆基说过，所有艺术家都是概念艺术家。」而这位概念艺术家，也还游走於不同的领域中，从不抗拒不同的谋生方法：现在为画廊和艺术杂志摄影，当艺术家助理，初毕业也做过艺术顾问工作。回想起当年的岁月，他认为是不错的体验：「那里会接触到一些不想接触或从来没有想过的人，例如投资银行、律师行、地产商，可以了解不同阶层的人的生活和想法。若一毕业就读研究院，生活经验就较狭窄了。」
与黄慧妍的艺术探问
谈关尚智的艺术，少不免也会谈他的太太——同为艺术家的黄慧妍。最教人津津乐道的，莫过於2010年在ART HK另辟一隅，上演《贫贱夫妻百事哀》。二人在会场30多个小时，身边有些观众会意图敲木板干扰他们的表演，关直言重未经历过：「它的长度、所花的精力是最大的。与观众之间的（交流）又很特别，好像听到直接的回应但又不是那麽直接……加上是结婚前做的作品，若在另一个时间做，意义则没有那麽大了。」
两夫妇大部分时间也是独立创作，但近日亦在画廊合作了「『但是这是艺术吗﹖』『我知道可是我不知道』」展览，不断探问甚麽跟甚麽是不是艺术。关一般的习惯是想清楚才去做，但唯独这一次刻意不去想得太清楚：「她很想试试这个方法和主题，所以空间、可能性、观众怎样看，都不去想了。我也未知该怎样去想。」
不因买卖而创作
曾经，关尚智於2008年1月1日立下誓言，说过3年内不会卖自己的作品，有当时合租工作室的好友周俊辉作见证人，而周则於同日签约画廊。满以为关讨厌艺术的商业买卖，却原来他是抗拒自己因为迁就买卖而改变：「不想去做一些为了卖出而做的作品，即使有人买卖，也是物有所值的，而非做无价值的事去让人买卖。」这个盟誓於2009年10月被打破，原因是安全口画廊诚意力邀，加上对方的陈设也不像一般画廊做法。於是他就在题为「不要紧，再尝试，再失败」的展览中，拍卖宣言，促成了一次「完美失败」的艺术行为。
面对奖项，关也是抱着这种不希望被动摇的态度。「虽然是多了人认识我、多了机会，包括香港以外的。但自己如何面对，是否有能力面对，才是挑战，要维持自己觉得应做的做法。」他又谓，最难的是取得艺术家或从事艺术的人的认同，尤其是後辈，因为他们会视自己为挑战对象，或碍於情面而不敢说。「不过自己一直也得到认同，不必透过奖项再取得认同了。」
要视奖项与掌声如浮云，确实不容易；但这也大概是艺术家所必须警惕的，否则创作便掺了杂质。「我的创作心态是，希望自己没有太大转变，或受到外在东西影响创作态度，当然有些东西会影响我做甚麽作品，但仅限於作品上的呈现，而非自己为了发展而有所转变。」也许，亦正是基於这份执拗，让其作品中的幽默、批判、对世界的思考与嘲讽，从不褪色，永远可堪玩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