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天的沙龙座谈会上,1941年生于莱辛贝格(今属捷克)的吕佩尔茨频频抛掷吸睛话题,比如他直言自己对当代观念艺术毫无兴趣,他对纯粹的抽象绘画也无甚感觉,对类似俄国构成主义中的政治倾向艺术也不认同,甚至他直接认为人们走进一个黑魆魆的影像展厅也显得有点莫名其妙。极具才华的吕佩尔茨自视为天才艺术家,他更重视艺术直觉的敏感,他狂放、执着、敢言,精通绘画、雕塑、诗歌、爵士乐,喜欢汽车、拳击、时装和美食,追求奢华的生活和完美的外表。
马库斯•吕佩尔茨(左)
德国新表现主义绘画在80年代一度产生了重要的世界影响力,打破了一度影响欧洲的美国波普艺术一统天下的局面,也因其绘画艺术的创造性和表现力而引发了理论界对绘画回归问题的讨论。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德国新表现主义被介绍到中国,几乎影响了一代艺术家的创作。此次来华展览,就有多位重要的中国艺术家到场分享吕佩尔茨在中国的影响,包括谭平、张晓刚、秦玉芬、张方白、马路、冯梦波等。
1948年吕佩尔茨随父母从奥地利、德国、波兰交界的被红色渲染的捷克波西米亚地区逃亡西德。他第一份教师职业是教学徒画酒瓶上的商标,但不久被解雇。他第二份教师职业是教授商业版画,但很快也破产。
1956年至1961年他先在科利菲尔德艺术学校学习,期间业余时间去打工,包括采矿、筑路等重体力劳动。随后在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短暂学习,但其作品被评价为“一个巨大的灾难”,教授们看到之后“快要吐出来”。2013年当他面对记者采访时回忆他学生时代这种“尴尬的失败”,他说,“作为一个没人爱的弃儿,我知道我要从这个地方出去!”
马库斯•吕佩尔茨心灰意冷地想要去法国的外籍兵团服役,企图用冒险来代替“尴尬的失败”,但是前线无战事,他被弄到冷清的阿尔及利亚,每天和骆驼共舞。1962年他被免除兵役,来到柏林,遇见卡尔·霍斯特·赫迪克、汉斯·于尔根迪尔、沃尔夫冈·帕特里克、彼得·佐尔格,从此开始了他雄心勃勃的艺术征程。1973年他成为卡尔斯鲁厄艺术学院的讲师,没人爱的“灾难弃儿”开始得到大家的认可和垂爱。1974年他参加首届柏林双年展,并正式成为卡尔斯鲁厄艺术学院的教授,同时,在心情澎湃之余,他发现了自己作诗的才华,从此他多了一个新的身份——诗人。
1986年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向“灾难弃儿”伸出了橄榄枝,马库斯•吕佩尔茨被邀请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的教授,1988年成为艺术学院的院长。在他担任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之时,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接纳了许多名震艺坛的超一流艺术家作为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的教授,一时间杜塞尔多夫上空群星璀璨,大师云集熠,比如AR彭克,简尼斯·寇纳里斯,罗斯玛丽特洛柯尔,伊门道夫,杰夫·瓦尔,乔治·赫罗尔德,阿尔伯特·奥伦,塔尔R,彼得·多伊格和托尼·克拉格,格哈德·里希特,托马斯·鲁夫等等。
2009年“灾难”诗人——德国著名表现主义艺术家马库斯·吕佩尔茨光荣退休,留下了一个充满活力的艺术学院和他的传奇。
吕佩尔茨答《德国之声》:我是最伟大的天才艺术家
您被视为德国新表现主义三巨匠之一,德国新表现主义曾对世界艺术创作产生不小的影响,请问,德国新表现主义有哪些现实意义?
有必要说明的是,新表现主义不过是一个暂时的概念。它与产生于20世纪早期的德国表现主义其实没有很大的联系。我们这一代不曾生活在上一世纪20年代,没有战争前的生活体验,没有生命的恐惧感。我们笔下狂放好战的绘画只与绘画本身有关,与摆脱小市民的狭隘有关,为的是使自己的绘画更具活力。绘画的现实意义在于绘画本身。绘画是永恒的,它与时间并存,所以绘画的现实意义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存在。
您与巴泽利茨和里希特一道是国宝级艺术巨匠。里希特的绘画如梦如幻,巴泽利茨的人物倒置的画法也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么什么是典型的吕佩尔兹的绘画风格呢?
您欣赏巴泽利茨和里希特说明您理解绘画。巴泽利茨的创作总是将人物倒置,里希特的画面非常朦胧。他们为普通市民开启了理解绘画的大门。而我则不然。我不属于这类画家。从我这里您无法得到回忆的片段,也无法得到固定的风格,您从我这儿得到的只是一幅幅艺术作品,如同一串串珍珠项链,至于您能否理解这些作品与我无关。我不会给您任何解释,我有意回避美国式的画法,我是一位欧洲艺术家,我的创作只提出问题,从不给出任何答复。
那么怎样才能理解您的作品?您能否做一些提示?
这我就无能为力了。如果您不能理解我的作品的话,那么您也无法对它们进行评价。我只能告诉您我的创作动机是什么,告诉您我是一位天才的艺术家,至于如何理解我的艺术作品,它们的意义何在就只有依靠您自己去解决这些问题了。
艺术家和观赏者间不能进行沟通吗?
观赏者和艺术家间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关系。您必须理解,艺术家绝不是游离于社会之外的乖僻之人,艺术家是一个社会中具有绘画天赋的人。社会中有人具备绘画天赋,这个人就是我。我的作品并不一定需要被社会理解。艺术作品是否被人们理解,或是遭到拒绝,体现的只是一种时代精神,但并不影响艺术创作本身。您可以认为某些艺术是上乘之作,某些作品不是,但这不过是您的认知而已,这并不说明您的认识是正确的。也许一百年以后才会知道艺术的好与坏。
那么艺术杰作和非艺术品间的界限又在哪里呢?
只有艺术家能回答这个问题,他会告诉您艺术作品的好与坏。因为他必须对自己的艺术作品承担社会责任。观赏者只能感觉艺术作品,产生各种各样的感受,仅此而已。这是我个人的观点。艺术市场的繁荣与艺术创作本身无关。
艺术市场目前处于一个繁荣发展的阶段,绘画再次复兴,您如何看待艺术市场的这一发展态势,它对您个人产生怎样的具体影响?
艺术市场的发展有自己的规律。我对此不很关心。我只能说,如果幸运的话,某些作品可以在艺术市场上立足,倒霉的话,就会被排挤出局。至于说绘画再度复兴,我现已66岁,在这一行干了40多年,我经历了至少6、7次绘画的复兴,也经历了同样次数的灭亡。对此,我已见贯不怪了。您现在看到的绘画根本就不是绘画,而是政治。您看到的更多的是内容,是图解,是某种形式的连环画册,是前东德绘画的延续,与绘画本身已没有多大关系。在此之前,我们的绘画已远远高于这一切。您别忘了,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好坏艺术之分,有伟大的艺术作品和低劣的艺术作品之别。
您如何评价自己的艺术作品?
我是最伟大的天才艺术家中的一位,这点毋庸置疑。它基于我所生活的年代、我的绘画动机、我的作品、我的态度和我的信念。
再问一遍,目前的艺术市场的繁荣对您个人有什么影响吗?
您指的是艺术市场的轰动效应。可以说,80%购买艺术品的人不过是投资商而已,他们转手就会将刚刚买到的艺术品买掉。就我个人经历而言,我还没遇到过一位真正的艺术收藏家,长期保存艺术品,将它们留给下一代。大多数人在购买艺术品2、3年后就会再卖出去。这不过是一种新的做生意的方式。对于艺术市场的火爆,我只在一旁冷静地观望,因为这与艺术创作本身完全没有关系。最伟大的画家并不一定是卖价最高的画家。
我是通过我的画廊主持认识伊门道夫的。我俩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亲同手足。我们共同经历了激动人心、历险的岁月。
您最欣赏他什么呢?
当然是他的创作天赋。他的绘画,他的艺术人生。
您在接受德国时代周刊采访时曾表示,您是一位给予型的人。您认为友谊建立在彼此的强大上。既然您与伊门道夫这么要好,但他病后您却不曾看过他,因为您不愿目睹昔日好友的日渐衰弱,可您不曾想过,朋友的健康比您个人的感受更为重要吗?
作为艺术家,我的确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永远是第一位的。友谊也是一样。友谊是一种承诺,不能因疾病和去世影响对方。因为真正痛苦的是活下去的人,而不是死去的人。
伊门道夫在接受采访时曾对我说,他认为艺术的意义在于解答人生提出的诸多问题。他的创作主题始终聚焦艺术的社会价值。请问,您的创作主题是什么呢?
我对艺术的理解与伊门道夫完全不同。艺术没有任何社会使命,它不是人们达到目的的手段,否则就是对艺术的亵渎。艺术高于哲学和科学,它紧随上帝之后。艺术不需要内容,不需要任何理由,艺术就是艺术。这是我对艺术的理解,也是我努力的方向。我当然有自己的主题,有自己的日常经历,它们都会进入我的创作之中,但这不过是方式和途径而已,不是完美的结果。如果想获得完美的作品,必须解放自己的头脑,摆脱所有一切杂念。我们不妨以希腊雕塑为例,除了微笑之外,没有任何其它意义,它们所表达的就是一种完美,这才是真正的艺术杰作,这才是艺术家们应该努力的方向。
难道艺术也不涉及生与死的问题吗?
艺术家创作艺术作品,为的是永恒。艺术家是不死的。如果艺术家能比普通人的生命长一秒钟的话,那也是一个不小的成就。最基本的艺术创作原则是:战胜死亡。艺术家帮助上帝创造了世界。他们告诉上苍什么是日落,水流和树木的美丽与动人。艺术极具创造力,它始终是开始,不是结束。
艺术必须具有观赏性,必须要满足美学标准吗?
美学标准因人而异。
您不仅是画家,雕塑家,还是杜塞尔多夫美术学院的教授和院长,您如何在这两者之间进行合理的时间分配?
其实当教授和院长并没有占用我很多时间,相反它使我的生活有了一定的节奏。因为我是一个不大有条理的人。所以说,当教授和院长对我的艺术创作是有益的。
我按照我的想法领导我所在的美术学院。
您担任院长已有20多年了,您的经营理念是什么?
我不是管理人才,但我有想法,我知道要在我所在的学院营造怎样的氛围。其它事情均由行政管理负责人来干。我对办院思想及它的落实,为学生创造更多自由空间,从而免受政治干扰等承担责任。我是一个天才的艺术家,看信回信的事一律不管。
我只与艺术打交道,比如作诗,绘画,雕塑。我负责营造艺术氛围。让天空黯淡、明亮,让百鸟停止吟唱,听我诉说。这是我要做的事情。
伊门道夫曾表示,他之所以在美术学院执教是因为他看重与年轻人间的交流。您呢?
与我相比,伊门道夫是一个好人,他生前一向乐于助人。他曾当过问题学生的老师,总是想方设法为社会福利事业做些事情。我则不然。我对这一切均不感兴趣,我是艺术家。
可您与伊门道夫一样,既是艺术家,也是教授。您也重视和渴望与年轻人进行思想交流吗?
不,我的学生都必须努力让我对他们产生兴趣。我更看重的是与同事间的思想交流。
您不认为,与年轻学生进行交流,会带给您许多新的想法吗?
我从30岁起开始当教授,至今没有这样的认识。否则就不会有艺术大师之说了。
生命不息,创作不止。
您一方面很投入工作,是称职的教授和院长,但另一方面,您也是有名的万人迷,您喜欢汽车、女人、美味、拳击、足球和长跑健身。您的弱点是什么?
我当然有许多弱点和不足,比如我不能很好地掌握一门外语。
回顾到目前为止的生活和工作,您有什么缺憾吗?
如果说有什么缺憾,那就是生命的短暂。我无法忍受随着年轮的增加,体力逐渐减退。我力争阻止这一进程。我现在正在创作的是一件高12米的雕塑,您可以想象完成这件艺术品需要消耗多少体力。我不能没有体力。值得庆幸的是,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发现自己的体力有减退的迹象。我一生都很健壮。
您是一位唯美主义者,您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德国的美学遭到法西斯主义的彻底摧毁。
这的确是我的观点。纳粹时期对美学的摧残产生了长远的影响。只要您上街走走就能明白我的意思。尤其是您不妨在夏天去柏林火车站看看,您不觉得看到了一群极其丑陋的外星人吗。我还从未看到过这么多丑陋、肥胖的身体,极没品位的打扮。法国和就意大利就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