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在最好的时代还是最坏的时代,艺术家的灵魂里都藏着一个最强心音:愿创作能够无限自由。
木心说,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最好的艺术家,过的都是凄清,孤独,单调的生活。先锋一点,还极难被同时代人认可,只好不穷则已,一穷到底。这样生活下去也不是办法,连续断食二十一日,只有李叔同能活下来。只有经济独立,自由创作才有最低保障,人人都希望像李安那样找个能支持自己包养自己的好太太。
达芬奇《丽达与天鹅》
在国外,从古希腊到中世纪,甚至文艺复兴,艺术家多为教会、国王包养,所做之画都是订件、公共装饰物。达芬奇,米开朗基罗都是在完成任务。教皇不满意,让改,三杰们也只得改。好在他们有伟大的天才。到了十八、十九世纪,资产阶级萌芽壮大,贵族、教堂,土豪们仍需要艺术,不论是出于审美需求还是附庸风雅。包养仍在继续,只是包养者越来越多转变为资本家。
十九世纪以后,艺术家才逐渐开始当家作主。陈丹青到纽约后,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自由职业艺术家,一个“自己雇自己的人”,每年都得交税。自那时起,艺术才不再是订件,不再是完成任务,供求关系改变了——“我不欠这个世界一幅画”。艺术家慢慢开始自己玩。
在这之前,做艺术家,要么穷困潦倒,要么接受包养。现在能看到的名画,都出自当初被包养过的天才和幸运儿。拒绝包养,穷困潦倒的艺术家中也有梵高、杜尚这样的惊世之才,只是他们从不属于自己的时代。
杜尚《下楼的裸女》
1916年,杜尚因《下楼的裸女》在美国名噪一时。一位土豪想要以一万美元的价格,包下他一年中的所有创作。狮子座艺术青年杜尚时年29,四年前断然放弃画画,现以教法语为生,刚够温饱,鲜有盈余。
然而这笔一万美元的年薪被他用单音节词“不”打发了。面对被包养的诱惑,他已足够成熟地把握。
当今世界久行不衰的“性冷淡”风,时下中国兴起的“禁欲系男神”,20世纪初就曾在这位在蒙娜丽莎嘴上画过三撇胡子,把签上名的小便器寄去参加展览,达达主义信奉的精神偶像,极大影响了西方现代艺术的美男子——杜尚身上完美体现。“没有名字的优良商品”——MUJI如果化为人形,应该就是杜尚的模样。
杜尚《L.H O O Q.》
类比“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择偶心理,越是无欲无染的翩翩公子,越有女人投怀送抱:他法文课上的女学生,腰缠万贯的独身女子,被丈夫抛弃的文艺妇女……与他同居的女人流水线一般地更换,他却从未惹事上身,所有的关系都保持得恰到好处,不温不火。
杜尚的画室,仅摆着一张靠墙放的折叠床,一桌,二椅,以及窗台上搁着吃了一半的饼干。料想现代人大费周折用“断舍离”改善生活,到底是戒不掉体内原始古老的贪欲。
任意时代的任意行业,都平庸者众。稍有境界的艺术家,拥有信仰与勇气,独善其身,或以死殉道;境界高的,不仅拥有信仰与勇气,还有智慧和才华,兼济天下,以不死殉道,完成自己,完成艺术,为经济独立,接受包养;境界更高的,像杜尚,最好的作品就是自己的生活。一呼一吸,一行一举皆为艺术。况且每时每刻他都被一堆花团锦簇的大裙子围着,包不包养没什么两样。
然而若你当面质问他,他定会像说“拒绝会显得可笑,拒绝诺贝尔奖是可笑的”那样告诉你——
包养或者不包养,其实只是一个事情的两面。不管跟进还是抽离,你都有一只脚踏入了泥潭。应该完全置之事外,无视而不见。就像老子紫气东来,又骑着青牛西去,不复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