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17世纪至今，资本的力量逐渐向艺术领域渗透。正如阿诺德·豪泽尔说过：“没有中介者，纯粹独立的艺术消费几乎是不可能的。”在一定程度上，中介者打破了画家和画作购买者之间一对一的传统交易模式，巩固了画家这一职业在现代经济社会中的地位。
今天，中介者的身份也逐渐多元化，他们可能是纯粹的画商，也可能是兼具收藏家身份的艺术品投资人。目前，国内的艺术品投资热潮减退，有人高呼“属于收藏家的时代来了”。但回望美术史的演进过程，享乐型的收藏似乎仅属于统治阶级。那么今天的艺术品投资人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素质，以何种眼光看待自己的收藏呢？回望艺术史，看看那些名留史册的艺术品投资者的人生经历，也许能够给我们以启迪。
惠特尼夫人在自己的雕塑工作室中
在美国的美术馆发展进程中，有两个姓氏不得不提，一个是古根海姆，一个是惠特尼。惠特尼美术馆在1931年由个人成立，让人不得不想起20世纪初大批以私人收藏艺术品为基础而成立的美术馆。其中大部分的创办者都有显赫的家境，如父亲均为工业巨头的让·保罗·盖蒂和伊莎贝拉·斯图尔特·加德纳。而葛楚·范德伯尔特·惠特尼女士，也不例外。
惠特尼美术馆将馆藏目标聚焦于20世纪至21世纪的美国艺术。尤其特别的是，美术馆所举办的年展或双年展，总是为年轻的和未成名的艺术家的作品提供集中展示的机会，并注重展出、收藏在世艺术家作品。馆藏艺术品的材质、媒介形式多样，作品数量达到18000件。然而，在惠特尼美术馆的历史介绍中，第一句却以惠特尼女士的雕塑家身份切入：“雕塑家葛楚·范德伯尔特·惠特尼，代表着彼时美国在世艺术家，创造了惠特尼美术馆。”对这一特殊身份的彰显，暗示着这位私人美术馆创办者的人生轨迹与其他同时代藏家不同，可谓别具戏剧性。
向往独立和冒险的少女
米利亚斯于1888年作的《十三岁的葛楚》
1875年11月9日，葛楚·范德伯尔特(惠特尼女士出嫁前的名字)出生于纽约声名显赫的范德伯尔特家族：她的曾祖父是航海业和铁路业大亨科尼利厄斯·范德伯尔特，而其祖父威廉·亨利·范德伯尔特成功地拓展了家族的铁路事业;她的父亲科尼利厄斯·范德伯尔特二世，继承了7500万美元的遗产，是当时美国着名社交家和商人。
在葛楚·范德伯尔特出生前一年，她五岁的姐姐不幸去世，作为家中留下来的唯一的女儿，葛楚很受宠爱，和两个哥哥科尼利厄斯、威廉相处得也很融洽。夏天，在美国罗德岛的纽波特家族避暑山庄，葛楚会加入哥哥们玩的那些“粗野的”运动项目中——摘草莓、捡石头、攀岩、爬山，等等。小葛楚非常崇拜她的哥哥们，极具独立精神的“假小子”的性格贯穿了她的一生。
在生活中，年轻的葛楚时刻保持着自己的敏锐，她注视着世界中出现的物象，悉心观察它们的肌理和动态。尽管葛楚常常沉醉于自己的内心世界，但她的父母却极不看重她身上与生俱来的创造力与冒险精神——在不少关于惠特尼夫人的传记中，作者会用“won’tallow”来叙述小葛楚与父母的关系，她甚至因为自己的天赋和敏感而与家人发生过冲突，因为这些精神特质从没有被写在范德伯尔特家族的传统之中。
1896年，21岁的葛楚嫁给了富有的哈利·佩恩·惠特尼。惠特尼先生的父亲是一名律师，母亲是石油公司主管的女儿。成为了惠特尼夫人的葛楚·范德伯尔特，拥有了相对独立的人生和惊人的财力，这些都是惠特尼美术馆日后成立的基础条件。
垃圾桶画派：惠特尼夫人的第一批收藏
离开家族的束缚后，惠特尼夫人重新“发现”了自己体内深藏的艺术热情——她一直希望成为一名雕塑家，以释放自己对于世界的热爱，告诉人们她那磨练已久的独特眼光。1901年她来到欧洲参观了各地的美术馆。在法国巴黎她看到了梵高、高更和塞尚的作品首次大规模公开展览。与艺术大师作品的零距离接触，激发了惠特尼夫人的创作热情，她开始思考，如何才能让人切实地触摸到那些游走于眼目世界的形象。
惠特尼女士的作品《西班牙的农民》
回国后，她加入了纽约艺术学生同盟，并赴巴黎拜雕塑家奥古斯特·罗丹为师，开始学习雕塑。终于，她在格林威治村和法国柏西开设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室，事实上，她的城市公共雕塑作品在当时赢得不少赞誉，在欧洲和美国都受到了广泛关注。
20世纪初期，正是欧洲现代艺术勃兴的时期，野兽派、立体主义、表现主义和未来主义层出不穷。然而在美国，想法新异的本土艺术家却难以找到展示、出售自己作品的地方。惠特尼夫人深知这些新锐艺术家面临的困境，她决定购买并展出这些新锐艺术家的作品。从1907年起到她1942年去世，惠特尼夫人一直是美国本土艺术家作品的最大买主之一。
莫里斯 纽约中央公园 布面油画 1901年 现藏于惠特尼美术馆
1908年，继承了家族财产的惠特尼夫人参观了麦克白画廊的展览。麦克白画廊当时正展出美国艺术家团体“theEight”的作品。“theEight”是由当时一批离经叛道的画家组成的，也被称为“垃圾桶画派”，他们反对旧式的艺术传统，主张寻求表达自身情感和观念的主题，以讽刺在现代都市人群中蔓延着的丑陋、粗野。而当惠特尼夫人走出麦克白画廊之时，也带走了四幅油画，这些绘画的作者分别是佐治、艾弗雷特、恩尼斯特和罗伯特，最后一人是“theEight”团队的领军人。由此，惠特尼女士的收藏生涯正式开始。
塞罗恩 格林威治村的后院 布面油画 1914年
惠特尼夫人的藏品是反主流的、反学院的，甚至到今天，不少人认为惠特尼夫人的收藏品混乱而不知线索何在。有人这样戏谑：“事实上，对于在1900年到1935年间，在惠特尼夫人的地方展出作品超过100件的艺术家们而言，马蒂斯和杜尚仿佛从不存在;后来被公认为美国当代艺术发源地的纽约军械库艺术博览会(1913年)同样对这些艺术家没有产生影响;而北美地区的艺术更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当然，也有学者认为，惠特尼夫人的收藏焦点是她所处时代的先锋艺术。尽管惠特尼所关注的艺术家作品在当时看来并不成熟，但多元、自由的创作风格正是美国精神的最大体现。
被大都会美术馆拒之门外
20世纪初，在欧洲人眼中美国艺术是欧洲艺术的“穷亲戚”。而美国本土艺术也相当保守，艺术品的展出、购买以及艺术教育几乎都由美国国家设计学院主导。1913年，在惠特尼夫人的资金扶持下，“军械库展览”(而今已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艺博会之一)首次向美国公众大规模地展示欧美现代艺术。1918年，惠特尼夫人在纽约创立了惠特尼工作室，并在助理朱莉安娜·福斯的帮助下收藏了近700件美国现代艺术作品。1929年，她向大都会美术馆表达了自己的捐赠意向，甚至准备了作品保养所需的费用，却因为该美术馆董事会的保守，以“美国的现代艺术没有收藏的价值”为理由，拒绝了惠特尼夫人。与此同时，纽约现代艺术馆在1929年成立，它的负责人同样不看好美国现代艺术，这让惠特尼夫人更加失望。最终，她决定改变这种现状，而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开办一个自己的美术馆。
1917年的惠特尼女士
惠特尼美术馆旧址
1929年到1931年间，纽约格林威治村西街8—12号的三间并排的房子(其中一间曾是惠特尼工作室)被建筑家诺埃尔·米勒改造成惠特尼夫人的家和惠特尼美术馆。1931年，美术馆正式开张，专注于收藏和展示美国本土的新锐艺术，惠特尼的助理朱莉安娜·福斯担任美术馆的首任主管。1948年，为了迎合美国当时蓬勃发展的当代艺术氛围，惠特尼美术馆开始接受其他藏家或艺术家的藏品、作品捐赠。
惠特尼美术馆旧时内景
1954年，美术馆搬址到西街54号。1963年，因藏品的增加，惠特尼美术馆搬到了现在的地址——麦迪逊大街。展馆经过重新设计和建造(马歇·布劳耶、哈密尔顿、迈克尔等人作为设计师和设计顾问)，于1966年开幕。全新的惠特尼美术馆的馆藏品包括了汤玛斯、佐治、斯图尔特、霍普、莫里斯和约翰等人的作品。1970年，惠特尼美术馆接收了大量爱德华·霍普的遗作，这是美术馆史上接受的最大一批捐赠。根据霍普的遗孀约瑟芬的遗嘱，捐赠包括大约2000幅油画、水彩、素描和版画。1976年，美术馆收藏了罗伦斯的遗产，其中包括米尔顿、查尔斯、奥姬芙、拉里、查尔斯·希勒等20世纪美国现代派大师的作品。1979年，善于表现20世纪二三十年代纽约生活的艺术家雷金纳德的遗孀费利西亚向惠特尼美术馆捐赠了超过850张绘画作品，这批藏品也使惠特尼美术馆成为研究雷金纳德的重镇。
低预算与奇策略
惠特尼女士在法国
相对于其他私立美术馆而言，惠特尼美术馆的收藏预算并不算多。然而，它对收藏品的特别定位使这为数不多的收藏预算用得其所。惠特尼美术馆从1932年开始举办大型的年展，1973年起变为双年展。从这些大型展览中挖掘并收藏作品，这是美术馆的第一种收藏方式。从这些展览中获得的作品中包括不少大师之作，如艾修尔、斯图亚特、贾斯伯等人的作品。即使到今天，双年展依然是惠特尼美术馆扩增其馆藏品数量的一个重要途径。
德·库宁 通往河流的门 布面油画 1960年
美术馆在惠特尼夫人与朱莉安娜·福斯去世后，面临着收藏资金源枯竭的问题。1956年，由数位藏家、画商和慈善家组成的惠特尼美术馆运营团队成立了机构“TheFriends”，为美术馆的馆藏陈列补充新鲜血液。弗朗茨·克莱恩的《Mahoning》、德·库宁的《通往河流的门》以及多件波洛克的作品等都由“TheFriends”购得，该美术馆馆藏抽象艺术作品体系的建立与其运营团队的努力密不可分。
爱德华·霍珀 星期天的早晨 布面油画 1930年 现藏于惠特尼美术馆
1975年以后，惠特尼美术馆将录像、摄影、电影、装置等形式的艺术品列入收藏目标。1989年，美术馆开始收藏行为艺术作品，这使得它成为当代艺术收藏领域的先驱。
对大众而言，惠特尼双年展是了解美国当代艺术最新动态的一面不能忽略的窗口。而当我们看到它今天的壮大，也应该看到其创始人惠特尼夫人对艺术的执着和热爱。今天，中国私人美术馆的发展仍处在幼稚阶段，惠特尼夫人与其美术馆的收藏发展史让我们深思，一家私人美术馆的生命力究竟出自于何方?
(本文引自《收藏与拍卖》，有删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