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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钱”作画写字,怎能超越上一代?

来源:中国文化报 作者:陈纬 2017-11-22

蒋天枢是陈寅恪受业弟子,他对乃师甚是恭敬。陈寅恪晚年托付毕生著作让蒋天枢整理,时陈已目瞽,躺在床上与蒋谈话。蒋已年过花甲,但一直弯着腰毕恭毕敬听老师说话,几个钟头下来始终没有坐下。章培恒是蒋天枢的弟子,也秉承了乃师尊师的教诲。一次随乃师外出办事归来,送老师回家,途中大雨,遍地积水,蒋先生穿的是布鞋。章要背蒋先生,时章也已逾花甲,遭蒋先生坚拒。蒋跨出车门直奔寓所,章也脱下皮鞋,一手拎着,在雨中着一双白袜紧随其后。蒋天枢在1979年为《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题识”说:“余欲纂‘寅恪先生编年事辑’已数年,悠忽蹉跎,今乃得从事辑录,距先生之逝世已将十周年,余亦老矣。”1997年,此书增订再版,章培恒在“后记”中引用了这段文字,随后心有戚然:“现在,距蒋先生的逝世也已近十周年,而我也已经老了。”

杂学,是读书人闲暇乐趣。鲁迅辑校古籍,收藏文物、关照考古等,对其写作都有帮助,那是一种把玩的乐趣。周作人阅读野史,为的是找非正宗文化的脉息,寻找人性之美。乡邦文献,这些在士大夫的不得志的文本里,能看到无数美丽的东西,可填补道德化作品的空白。有些作家没有杂学,有的是流畅的欧化句式,虽无暮气,然文字就过于简单,缺少古朴悠远的乡情与泥土味。茅盾有杂学准备,但可惜他把写作与治学分开来,未能深入开掘文字的潜能。汪曾祺是没有作家腔调的人,他比较自觉地从纷纭错杂的文本里找东西,互印在文字里,下笔不俗。许多人模仿他,不像的原因是不知道文字后的暗功夫,这是日积月累的结果。民俗里的杂趣与艺术间的关系太大。放眼画坛,真正的大家无不关注民间的艺术,如林风眠、齐白石。杂学的东西,是精神的代偿,艺术的深未必是单一的咏叹,而往往有杂取种种的提炼。没有杂识与多维的视野,思想的表达简单无疑。这给了我读杂书、关注杂学的理由了。

蔡暄民回忆过去在老先生们身边的往事。从这些老先生身上不但学到了艺术的鉴赏,还有他们的人品深深影响了他的人生。他说,老先生们人品个个都很好。沙孟海先生的居室外有一个洞,是冬天取暖炉子烟管的出口。每次有人托他求沙老的字,如遇老先生不在家,便写了一便条塞进这个烟孔里,过一些日子,沙老便会按要求一一写就。有一次在陆俨少先生家,一个客人来访。坐一阵子,师母过来提醒陆老:“侬好给人家画画了,人家都来第三回了。”那时候的老先生都愿意给喜欢自己艺术的人送作品,根本没提要多少钱的。为什么现在的书画不如上一代,原因就在为“钱”作画写字,哪还有感情啊?

张大千在日本有一女友山田小姐。大千赠台静农册页中有一幅山田画像,题曰:“画已既题暑,侍儿谓尚余一页。兴已阑,手亦倦,无暇构思,即对影如此,是耶?非耶?静农何从而知之耶?”溥儒也题云:“凝阴覆合,云行雨施,神龙隐见,不知为龙,抑为云也。东坡泛舟赤壁,赋水与月,不知其为水月,为东坡也。大千诗画如其人,人如其画与诗,是耶?非耶?谁得而知之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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