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简称MoMA)为非洲艺术家詹姆斯·约翰逊·斯威尼举行个展“无垠世界”。这是该馆历史上的第二个非洲艺术家回顾展。斯威尼最著名的作品之一是“贝德字母表”,他将书写与绘画相结合,在展现西非传统与本土生活的同时,试图与整个世界展开沟通。
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简称MoMA)成立之初,非洲艺术就占据了一席之地——虽然并非你所想的那种非洲艺术。1935年,当博物馆定址于西53大街上的一处联排房屋时,策展人詹姆斯·约翰逊·斯威尼(James Johnson Sweeney)策划了“非洲黑人艺术展”(African Negro Art),其中600件展品包括多贡的彩绘面具、巴乌雷象牙和手镯,以及刚果的凳子和勺子。这是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头10年中最为人知的展览之一,还在美国进行了巡展。
为什么这场展览是在MoMA、而非某座民族学或人类学的博物馆中发生?因为斯威尼声称,这些仪式器物实际上是现代艺术——而且是那个时代最好的现代艺术。“作为上个世纪的一种雕塑传统,”斯威尼表示,“它没有对手。”
然而,MoMA可以将这些器物——这些分明是掠夺而来的贝宁青铜器,由策展人借展自德国民族志学博物馆——变成“现代”雕塑,但那些制作了器物的无名非洲人并没有就此成为“现代艺术家”。即使到了20世纪80年代,在该博物馆臭名昭著的“20世纪‘原始艺术’”展上,出现在高更和毕加索旁边的非洲面具与雕像也没有它们的历史、法律与宗教背景,甚至都没有提它们是何时被制作的。到了2002年,当尼日利亚策展人奥克维·恩维佐(Okwui Enwezor)将他的著名展览“短暂的世纪”(The Short Century)带到MoMA PS1时,在世非洲艺术家才进入了博物馆,与他们的欧洲同伴处于平等地位,他们的名字第一次为人所知。
“短暂的世纪”(The Short Century)展览现场,2002
弗雷德里克·布鲁利·布阿布雷(Frédéric Bruly Bouabré,1923—2014)正是参与“短暂的世纪”的艺术家之一。他来自科特迪瓦,在数不尽的小幅绘画中赞美了全球公民身份和非洲历史,此外还有他自己设计的书写系统的手稿。在展览“弗雷德里克·布鲁利·布阿布雷:无垠世界”(Frédéric Bruly Bouabré: World Unbound)中,展出了千余幅这样的绘画,这场大型新展向观众呈现了一位博大精深、坚持不懈的艺术家几十年的视野,他将书写和绘画视为遍布世界的知识体系中同等重要的两部分。
弗雷德里克·布鲁利·布阿布雷
展览呈现了博物馆所收到的一份重要礼物——名为“贝德字母表”(Alphabet Bété,1991)的一系列绘画,这是布阿布雷终其一生为西非设计的书写系统,但是也适用于全世界。2019年加入MoMA的策展人乌戈楚库-斯威克·恩泽维(Ugochukwu-Smooth C. Nzewi)将其和其他作品进行了集合。这场展览被认为是深思熟虑的、彻底的、毫不掩饰其跨文化特质,具有深刻的人文主义,在人们陷入数字身份本质主义的低迷日子里,这就像一股新鲜空气。
“弗雷德里克·布鲁利·布阿布雷:无垠世界”展览现场
布阿布雷出生于当代科特迪瓦西部的一个小村庄,那里居住着贝德人。18岁时,他应征加入殖民地海军,被派往当时法属西非首都达喀尔。战后,他留在那里,进入殖民地政府,然后,在1948年3月11日,他经历了一次超验的幻觉:天空开阔,七个太阳围绕一颗中心的星星跳舞;布阿布雷受到启发,使用了一个新名字(Cheik Nadro,“启示者”),并将他的一生奉献给了天体知识的表达。
自20世纪纪80年代末欧美艺术机构开始展出布阿布雷的画作以来,这一神圣火花一直是其神话的源头。在MoMA,有一组他作于1991年的8幅小画,每幅画都描绘了一个彩色的太阳,周围环绕着几十个尖刺,在今天的人们眼中,这看起来或许像新冠病毒那样离奇。然而,和其他声称神赐灵感的“局外人”现代主义者不同,布阿布雷显然没有将任何来自精神领域的信息引入他的艺术。
弗雷德里克·布鲁利·布阿布雷作品
这一幻象更像是一种触发,一种外观而非内省的动力。在布尔布雷的余生中,先是艺术,再是写作,他采取了一种系统的方法来编目和传播关于此世和彼世的知识。
他首先是发明了由401个字母组成的贝德字母表(确切地说,这不是字母表而是音节表,每个字代表了一个辅音与元音的组合,类似于日本的平假名和片假名)。每个字都是贝德日常生活中与声音相关的某一方面的风格化再现,只需寥寥几笔。例如发音beu的是一个有两个手柄的篮子;bhe是两条分开的腿;fo源自正在砍树的人;gba则是两个人在摔跤。
“贝德字母表”系列之一
1958年,布尔布雷出版了这一音节表,并将其用于人类学与灵性领域的手稿书写中。之后,他用自己喜欢的彩色铅笔作为媒介,在扑克牌大小的纸板上对于每个字的来源进行了解释。这些字在展览中以西方字母表的顺序排列,其中有苍蝇和蛇,鼓和容器等画面,展现了一种整体性和概念上的悟性,而这往往是“外来者艺术”被否认的地方。它们是引人入胜的,虽然我更需要这些字的英文解释。对于非贝德人来说,这些画画似乎是与世隔绝的,但是布尔布雷将其视为一种能跨越世界的沟通方式。绘画和书写,创造与交流,理性和灵性,贝德字母表突出了布尔布雷艺术中巨大的创造张力。
“非洲面孔博物馆”系列之一
在“非洲面孔博物馆”(Musée du Visage Africain)系列中,伤痕与文身的图像被法语包围,描述了围墙下的非洲城市或婚丧仪式。一些晚期的系列中,他为世界上200多个国家中的每一个画了一幅小画,赞美了民主与女性权利:妇女的裙子和投票箱的样式取自各国国旗,其中法语图注写有“民主是平等的科学”。布尔布雷对于法语的使用再一次表明了他从未将自己的艺术,或者说贝德音节表视为一种私人的语言。比起“外来者”艺术家,我觉得他作为艺术家和作家的身份更像威廉·布莱克(William Blake)或是徐冰。
弗雷德里克·布鲁利·布阿布雷作品
弗雷德里克·布鲁利·布阿布雷作品
这只是MoMA对于非洲黑人艺术家的第二个个展。第一次是在2018年,展示了刚果艺术家伊塞克·金莱兹(Isek Kingelez)的梦幻城市模型。和金莱兹一样,布尔布雷也没有受过艺术家训练。和金莱兹一样,他用纸板和鲜艳的颜色来想象全球和谐的乌托邦。和金莱兹一样,他第一次引起西方的注意是在1989年的巴黎“大地魔术师”展览上——这是第一次将西方和非西方艺术家置于平等地位的重大尝试,而其中非洲、亚洲和澳大利亚的参与者(不像欧洲人)几乎完全是自学成才的。和金莱兹一样,布尔布雷也进入了MoMA的收藏,这要感谢意大利收藏家让·皮戈奇(Jean Pigozzi)。在看过“大地魔术师”之后,皮戈奇开始收藏令人印象深刻的非洲艺术品,据说他收藏了世界上最多的非洲艺术。
伊塞克·金莱兹在MoMA展出的“城市模型”
布尔布雷和金莱兹都值得出现在这里。但并不是所有的非洲艺术家都是自学成才的,我想问,为什么从“非洲黑人艺术”展览至今近一个世纪,当MoMA转向非洲大陆时,最受欢迎的是自学成才的艺术家,而不是专业的艺术家?布尔布雷的个展正是我想在MoMA看到的对于非洲艺术家的那种回顾展。在博物馆2019年的展品调整中,最让人感动的作品之一是苏丹艺术家易卜拉欣·埃尔-萨拉希(Ibrahim el-Salahi)的狱中笔记。他是苏丹现代主义的领军者之一,苏丹首都喀士穆美术与实用艺术学院的教授。他将书法和现代绘画编制在一起,其艺术生涯横跨非洲、欧洲和中东。埃尔-萨拉希与布尔布雷都以各自的方式,将非洲美学带向了世界。
(本文编译自《纽约时报》)
展览“弗雷德里克·布鲁利·布阿布雷:无垠世界”将持续至8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