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潮流艺术？与当代艺术是什么关系？什么样的IP才是好IP？艺术家创造一个形象就能成为IP吗？当下中国的潮流艺术、艺术IP的创作、市场还存在哪些方面的问题？商业与艺术的合作，会让潮流艺术创作趋于同质化吗？
带着这些问题，3月7日下午，“99艺术网主题论坛”进行了一场名为“在这个到处都是IP的时代，什么才是好的艺术IP？”的线上论坛。我们邀请了垄上艺术机构创始人，策展人、当代艺术收藏家、公共艺术及运营资深顾问江宁、艺术空间主理人Lion、当代艺术家游雯迪、当代艺术家张占占，共同就潮流艺术中的种种问题，展开探讨。
什么是潮流艺术？
潮流艺术与当代艺术的关系是什么？
江宁：
实际上，“潮流艺术”这个词只有在中国才有，它所对应的英文，我认为很接近modern art，很摩登、很潮流，是一种对流行文化的表现。
大家常把当代艺术理解为一个无所不包的杂货铺，在我看来，潮流艺术等于当代艺术。当代艺术发展到今天，已不再是所谓的一种样式。我记得徐震曾对当态艺术总结了三个属性：无法定义、没有围墙、没有边界。
如果一切以艺术为名的创作都是当代艺术，那潮流艺术就应该是当代艺术的一个组成部分。但同时，潮流艺术与当代艺术确实还存在一些区别，我认为这个区别首先源于艺术家。潮流艺术与艺术家的属性和艺术家的知名度有很大关系。当代艺术家更多地活跃于学术或者专业圈内，是不破圈的；但潮流艺术家是破圈的，它能拥有更多非艺术专业圈子以外的影响力和认知度。
第二，形式上有所不同。现代艺术或当代艺术，都是从主观的观念出发，具有更多所谓的深刻性。但潮流艺术在我看来，在以主观观念为基础的同时，转向了形式美；或者说，潮流艺术是更注重形式美的一种创作。
第三，潮流艺术与传统当代艺术不一样的一个特征，就是潮流艺术作品或者一个艺术IP能够被用户或者厂家所拥有。潮流艺术和艺术IP不是凭空而来的东西，是与人们共同的生活体验或者记忆相关的。目前很多年轻人追捧潮流艺术，喜欢那种符号化的创作和形式，都是因为与他们的成长经历有关系。
总的来说，潮流艺术应该是当代艺术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们之间不是割裂的，但两者又有上面提到的3点不同。
T ART CON第二届上海潮流艺术博览会
Lion：
我觉得只要是现在年轻人普遍喜欢的其实都可以称为“潮流”。其实像相声、脱口秀等等，都是潮流文化。只是我们更关注的可能是艺术创作这种能够表现潮流文化的形式。
当代艺术与潮流艺术的边界还是比较模糊的。但比较大的不同，我觉得是在于传播媒介的变化。当下的年轻人，无论是艺术家还是艺术爱好者，在线上和线下，都比以前有了更多传播艺术和表达自己的渠道和平台。当传播达到一定量的时候，就会形成一种特定文化。所以我觉得潮流艺术就是在当下这个传播环境中所形成的一种文化样式。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印象派在当时可能也算是一种潮流艺术。这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的形成方式。
《失控》 ，布面丙烯，110 × 150cm，2022年
MELANIN/黑色素——鱼枪个展，2023年3月18日至5月4日
广州市天河区天润路469-6号金碧翡翠华庭云嘉翡翠5楼B02，iToyz Huan Gallery；主办：iToyz Huan Gallery；联合主办：七又五分之一艺术空间
游雯迪：
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其实我从来不会把自己定义为潮流艺术家。像村上隆、奈良美智，他们很破圈，也拥有强有力的IP，但大家不会把他们看作是潮流艺术家。
在我硕博班的课题当中，我也曾试着把潮流艺术的概念和风格进行概念化的阐述和总结，我发现潮流艺术似乎在酝酿一种新的风格。很多人会把潮流艺术总结为卡漫风、扁平风，以及具有街头元素等等。所以久而久之，也会觉得潮流艺术家更偏向于设计师，认为潮流艺术背后不会有很深刻的对人文、社会等问题的讨论，觉得它更多的是一种轻松诙谐，具有心理疗愈性的一种创作风格。所以我认为很多人认为当代艺术与潮流艺术的区别也恰恰在于此：当代艺术需要策展解读和哲学堆砌；但潮流艺术有点“反深刻”，就是要扁平、要一目了然。
张占占：
我觉得潮流艺术从根本上说，就是波普艺术。比如安迪·沃霍尔等艺术家，是在把艺术高高在上的感觉使劲往下拉，把所谓精英化的艺术变成大众艺术、平民艺术。潮流艺术在波普艺术的基础上，又更大众一些。
随着社会的发展，媒体和网络环境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只有当整个社会进入越来越民主的状态时，才会产生大众艺术。打个比方，当代艺术很像姜昆一派的相声，有话语权、有行业专家和媒体关注，如果一个艺术家不在这个体系中，就没有影响力；潮流艺术很像郭德纲一派，是在更广泛的大众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潮流艺术最核心的，是形成了一种从下往上走的路径。所以，我觉得潮流艺术不应过多纠结它的风格和形式，而是要从它形成的生态结构来看。
什么样的IP才是好IP？
艺术家创造一个形象就能成为IP吗？
一个艺术形象经过哪些步骤才能成为一个好IP？
江宁：
IP是个很复杂的问题。我还是想用大家提到的安迪·沃霍尔为例。安迪·沃霍尔具备了我们当下看到的所有被定义为潮流艺术家的特质，他很破圈、拥有大众知名度、也有IP。安迪·沃霍尔有反传统的立场，他让象牙塔内的东西具有更加通俗性的特征；他甚至在他那个时代就开始尝试当下流行的直播、短视频。
安迪·沃霍尔最知名的IP是玛丽莲·梦露。玛丽莲·梦露去世后，他第一时间就把这张最经典的照片买断了。之后的3个月，他以玛丽莲·梦露的形象创作了最为著名的一组作品，虽然有道德上的争议，但沃霍尔因此收割了一大波热度。
IP的一个重要元素是被保护的知识产权。但我认为如果纯粹用定义来说，IP是没有意义和价值的。不是所有的图像都能成为IP，一个IP之所以有价值，首先，我认为最重要的因素是它能够“占领心智”。每个人的心智里都有很多的孔洞和记忆点，一个IP能够占领一个群体的这部分心智，它就拥有了价值。
IP的第二个特点是“原创”。第三要有知名度。一个好的IP，必须要有知名度。
举个例子做解读。“海尔兄弟” 参展了我们第二届潮流艺术博览会。展位上的人一直很多，很受欢迎。但想象一下，如果没有中央电视台在1994年播出的260集海尔兄弟探险的动画片，这个形象到今天为止，依然还只是一个企业的icon，不能成为IP。通过亚文化的塑造，海尔兄弟不再是一个企业的吉祥物和logo的组成部分。IP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很多孩子因为冰箱、洗衣机上面有海尔兄弟的图标，就吵着让家长买。海尔兄弟这个IP同时具有原创、占领心智和有知名度这几个属性。而它作为一个IP的使命，是通过文化支撑起来的。
海尔兄弟数字头像 T ART CON第二届上海潮流艺术博览会
张占占：
不只是艺术家，很多企业也想创造一个自己的IP，但其实真的很难。不是任何一个形象都能成为IP，IP应该是有流量、有品牌价值的东西。我觉得IP最核心的，首先是拥有情感共鸣，继而才会产生影响力和知名度。
Lion：
在我看来，不一定非得把IP具象化成一个形象。能表达出一个艺术家的态度和观念的，即便只是一种颜色，也可以是一个IP。一个IP是好还是不好，其实很难界定。有很多不错的艺术家会用一个形象或者一种形式来表达自己，虽然没有引发更多人的共鸣，但对他自己来说，这就是一个好的IP。
一个IP的好与不好，基于不同的观看角度。当然，如果单单是一个形象，那肯定不能称之为IP。一个IP的形成，一定有它背后的文化支撑。所以，有稳固的文化支撑的，在我看来，都是一个好IP。
游雯迪：
我去年在北京做了一个个展，其中探讨的一个问题就是“泛滥的IP”。因为潮流艺术的兴起，很多设计师、艺术家开始打造属于自己的IP。但我觉得很多并不能称为IP，而更多的仅仅是一个图像。所谓的IP，从根本上讲，需要与大众有一种情感上的共鸣和连接。
游雯迪个展《菠菜不是花》展览现场 共同艺术中心
什么样的展览形式更适合潮流艺术？
江宁：
从策展的角度来讲，无论是当代艺术展还是潮流艺术展，都应该思考怎样能够产生更好、更大的影响力。艺术对整个社会来说有美育的功能，而不只是行业圈子内的狂欢，所以我觉得尤其是在当下的文化环境中，任何展览都需要好看、好玩、好出片。这也是跟以往的展览形式和要求不一样的地方。在以前，三个月的展览，可能真正意义上第二天就结束了——圈子里的人都集中来过了，媒体也报道了，艺术家也出席了……但现在的艺术展，更重要的可能是在这整个三个月中，在公众层面所能产生的影响。
当下中国的潮流艺术、艺术IP的创作、市场存在哪些方面的问题？
Lion：
我觉得目前的市场是比较畸形的，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市场环境。潮流艺术从开始受到大家关注到现在，时间其实很短，所以市场本身并不成熟。
谈到交易，目前大家更多的还是看有没有升值的空间，而不是出于真心的喜欢。在我看来，潮流艺术的市场环境还需要慢慢沉淀，也要给更多年轻人机会，让他们能走进国际舞台。但现阶段，希望艺术家还是花多一些心思在作品上，通过作品本身去打动藏家，才能形成良性的市场环境。
“潮流艺术”中国潮展位现场 2021艺术北京 策展人Lion
江宁：
当代艺术史就是一部不断颠覆的历史，我们今天在讨论潮流艺术，是否可以提出一个“后当代”的概念，“后”不是延续，是对当代创作的一种新的批判。潮流艺术与现在年轻人的生活是息息相关的，它追求的更多的不是艺术的永恒性，而是与当下流行文化的紧密关系。当把复杂的现象或背后哲理都隐去，只剩下能够感动到我们的艺术形式的时候，其实是回归到人的本身了。
我觉得可以乐观地去看中国潮流艺术市场。疫情前4、5年我有次去日本，集中观摩了他们的动漫产业。这让我联想到印象派，据说当时全城的画家都在画印象派那种风格，从事这件事的人足够多，才会有那几位印象派大师从中脱颖而出。潮流艺术也是一样，当一个群体大量地在实践一种创作的时候，未来肯定会涌现出佼佼者。
如何看待艺术和商业之间的关系？
商业会不会让潮流艺术越来越趋向于同质化？
张占占：
我觉得艺术家可以不要那么排斥商业合作，很多时候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同时，商业有时会让艺术家的思想更开阔。艺术家一直投入在自己的创作中时，有时会有陷入到某一个问题里，跳不出来。但接触到商业后，很可能会突然打开一个新的思路。
Lion：
商业可以帮助艺术家更好地实现大众层面的传播。虽然现在的信息科技可以让艺术家通过网络宣传自己的作品和销售，但这里面存在资源拥堵的现实：大家都可以发布资讯，但究竟多少人能看到则是另一码事。
不仅是线上，线下的公共资源也是一样。美术馆、艺术空间是有限的，谁可以进入这些空间同样也不得不面对资源拥堵的问题。所以现在没有被发掘的优秀年轻艺术创作者，还是大有人在。
商业合作同样如此。商业寻找合作的艺术家一定也是要符合这个品牌的需求的。我也曾帮一些艺术家去争取合作，商业品牌在审核我们推荐的艺术家的时候，就会提出要求。总的来说，他们基本上不会优先选择那些年轻的、有自己态度的艺术家作品，更多的是会考虑知名度和影响力。所以绝大多数艺术家商业合作的资源很有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