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青老师素有西南第一名嘴之称,他虽以油画名世,对传统水墨也有比较深切的领会。借着K画廊举办“不是东西”水墨精神第一回展之便,得以有与叶老师面对面进行交流的机会,一谈之下,果然不同凡响,遂有了下面一段文字。以下艺术家叶永青简称叶永青,99艺术网记者简称99艺术网。
99艺术网:昨天的展览管老师提出了水墨精神,对此您怎么看?
叶永青:我不太清楚他这样一个提法的针对性。我想水墨精神和其他的油画精神、版画精神之间,他们除了有这种材料上的、媒介上的区别以外,作为一种精神,它还是一种观察方法、一种思维方式。那么,使用水墨这种材料的思维方式显然是和用别的材料的思维方式是不一样的。是不是在使用水和墨这样的工具来绘画的时候能够形成一套特有的、水墨自已的体系?但是透过这样的一个体系或者这样的一个表达的话,它和传统水墨精神在体现风格上的区别在哪里?还是它在利益关系上区别的这样一个水墨精神?
一个画种能从传统延续到今天必然有它的道理。我都不太清楚策展人想表达什么概念。但我是觉得这些都不是重要的东西,对艺术家来说,更多的还是关心怎么从这种个人的现实生活中找到能够观察世界和解决世界的方法,因为方法和观点,或者说观察才会是一种有文化意义、历史意义,真正具有创新性的东西。
纯粹的任何画种在任何时代其实都有一种表达。你会用水墨来表达,你会用别的材料来表达,宋代有宋代的表达,毛泽东时代也有毛泽东那个时代的一种表达,每个时代在表达的时候都是代表那个时代的一种文化观点。
昨天的展览我们讨论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话题。我们看到这些所谓使用水墨的艺术家,都可以把他们看作像玩票一样。他们可能都是在别的画种、或在别的领域里面有所建树的艺术家,在走到了一定时期后换一种方法来尝试。这里面我觉得魏青吉可能是相对比较清晰的实验水墨,他很有针对性;其他的还都是一种游戏状态,一种玩的心态,这种心态其实也蛮好。
昨天钱主席在谈他们做的那个叫做“理论的会议”——当然我不太清楚那个理论会议,他提到一个关键的词叫“自觉”,我觉得用“自HI”更确切。中国的文人也好,中国的这些水墨画家也好,在使用水和墨时就觉得有一种放松的心态,一种游戏的心态,自然就能够在这种状态里面。我觉得在水墨方面,中国人确实从差异上、从对工具和对材料的理解以及敏感程度上,对水墨的把握是全世界一流的,而且我也一直觉得“墨”,就我本人来说,是最好的材料。表达能力是最丰富,也最概括。这种材料本身特别令人着迷,它能够让人自发的进入“自HI”状态。
但是回过来说,就是这样一个游戏的状态里面也还是有问题会出现。人是不能脱离开过去的历史的。这种自“HI也”好、游戏也好,一切其实都是放到一个比较的前提下的。在这种比较的前提下,你就发现不是每个人的空间都是无限的,而是有限的,每个人都被局限在有限的空间里,这种有限的空间或者就是一种局限性。
99艺术网:您从85时期走过,经历了中国近二三十年绘画的发展历程,您怎么看针对水墨画提出的“革中锋的命”、“革毛笔的命”以及笔墨等于零的提法?
叶永青:我觉得这就是在水墨这个问题上发生的一系列的历史上的争论,或者是讨论。在另外一个语境里面,或者我觉得这些发生都还是在以前所谓的那个业界,当时的叫“中国画界”里面发生的,这个“界”也是历史形成的一个现实,也是当时的一个格局。但是这个格局其实是一杯白开水,或者一杯泡得过份浓的茶,这杯茶实际上就是我们能看得见的一杯茶,但是它跟外面没关系,它跟生活、跟今天发生的这个时代没关系。所以像他们这样的争论,实际上是一个内部的争论,它跟今天发生的,或者是跟全球化这样一个艺术进程的发展关系不大。
有些问题其实都不是通过讨论,也不是通过展览,而是通过社会的这种发展和艺术自身的发展规律把所有的问题都扬弃掉。有些问题就像这个展览的主题一样,它都“不是东西”了,或者说不是问题了。那么,对于艺术家来说,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择自已的习惯、热爱,哪怕是一时迷恋在某一种原材料里进行创作,每个艺术家的立足点不是在于材料,而是在于他对世界的观察,这样的一个基点上面来做事情的。所以,再回过头来看,其实水墨是一个算得上有点遥远的一个内心的故乡,或者是一个回头再去看自己走过的很多的路上,依稀还能够感觉到的一个精神性的东西。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精神”可能是一个能够参照的或者是能够给予滋养的养分的一个东西。
昨天的展览让我同时也想起很多年前协助策划的一个展览。1999年,在大理,和蔡斯民共同邀请过中国今天最当红的一些前卫艺术家,到大理去做水墨工作室。当时参加这个工作室的有方力钧、曾梵志、刘炜、王广义、杨少斌、岳敏君、张晓刚、卢浩、毛旭辉和我,我们一群人其实都不是大家所认识的这种国画家,而且每个人都好像有对外界并存的一个风格化和符号化的标签。这个时候,策展也好,或者说是做活动也好,其实我们就是要给大家制造一种机会,或者叫可能性。就是说,我们在找一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能不能够激发艺术家的一种对另外的、新奇的、没有尝试过的、陌生的事物的一个好奇心,还有他的一种创作的激情;还有就是对策展人来说,能不能探索一种大家都已经对这些思空见惯的、已经约定俗成的这种东西里面,能否焕发出一种新的意义来阐述它?所以,那个展览,其实就是一种新的游戏规则。让大家在做一个新的游戏,在这种游戏里面,看每个人能不能在一个小的游戏规则里面做到“自HI”的状态,大家都能够玩得很高兴。
当时实际上还有另一种争执。因为当时还请了老栗去做这次展览的批评家,但其实老栗是有非常非常深的中国水墨和中国文化这样的一个情结,而且他也学过书画,这样他反而就有一种敬畏之心。当他看到这些人那么肆无忌惮的糟蹋水和墨、糟蹋这些宣纸的时候,他有一种不落忍,可以用惨不忍睹来看这些艺术家当时画出来的东西。所以,老栗当时答应写的关于这个活动的文章到今天都还没有写出来,我觉得他可能惨不忍写,因为这些艺术家实在涂得,这些所谓的笔墨实在不像话。
很多年以后,我又重新有机会去看过当时做过的100多张作品。看到这些作品的时候,我觉得还有一种很有意思的东西,最起码这些人的东西都很像他们自已的东西,不是特别像样的作品上面都有每个人非常强烈的个性,一看就知道是谁谁谁画的。那是杨少斌画的,那是周春芽画的,其实这就成了,就已经有意思了。.当然,一个人怎么样来熟悉和使用工具和材料?怎么样来把一个东西最后玩到一种得心应手?从生的时候玩到熟的时候,然后又从熟的时候再回到生的时候,这样的一些中国画原来的那个规律、原来这个艺术本身的一些程序,它肯定会自然而然生出一些问题。但是这些问题其实已经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你要有兴趣、有激情、有创造力。这些东西放到任何一个地方,放到一块铁皮上、放到一张宣纸上、,放到一片墙上或者是不着边际的这样的东西上,它都有可能诞生新的东西。
99艺术网:对比老一辈的艺术家,80后的年轻人一出生就具有当代性,他们在画水墨的时候,没有了传统文化的约束,是不是他们就能更轻松一些呢?
叶永青: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的资源,今天的许多年轻艺术家可能连毛笔都不会使用,所有人都用鼠标,都在用键盘。那么,影响他的形象也好、资源也好,更多的是视频形象,甚至是动漫世界的形象。所以,这些形象慢慢的也没有区域性这种界限,所以他们的视野也就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但是,艺术它还是会有一些很重要的准则。因为他们生活在一种共享的世界里面,一切东西都可以共享的世界,但是艺术的任务是怎么样寻找差异!所以对他们来说,他们遇到的情况和老一代不一样。老一代的知识是通过积累,以前学习水墨的方法和学习艺术的方法、学习知识的方法都是通过积累,都是积少成多,所有人都成长在一个知识匮乏的年代里面;那么今天的时代不一样,今天是个过盛的年代,是个丰富的、所有的东西都已经不停的向你涌来的、一个知识爆炸的年代。那么,你要想获得你自已最想要的,或删除你不想要的东西,这个是完全不一样的学习和接触艺术的方法,但是这都不是问题,每一代人都有他们找到自己的方法,每一代人也都各自走在不同的路上,这一代人的经验也不能替代那一代人的经验
99艺术网:您怎么看当代语境下的传统水墨的发展?
叶永青:传统水墨是原来那个形态里面的东西,它就在那个形态里面发展,它本来就是一杯与世隔绝的开水,或者是一杯茶,你把这茶本身泡浓了,喝足它里面的滋味就行了。它与外界是没关系,它就是一个小的玩法。就像日本画一样,日本画没有人去提东山魁夷是否当代这样的话题,他就是国宝,越地道越好,越传统越好,他越把那个原来的那个诗、书、画的精髓做好了越好,虽然它现在已经断裂了,已经没了传承,但是它本身是一套游戏规则,不像现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样,都要推到当代,它本身不承担这样的功能。但是对于这些玩票的,本身是当代艺术家,他愿意用水墨这种材料,这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些人来使用水墨这种工具或者水墨这种材料来做事情,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领域的东西。
其实水墨没有什么危机,有什么危机,它该这样玩的,你有兴趣,你还是要沉浸在优雅里。中国很多文化本身是一个很简单的一个文化,五千年文明实际上就培养了一个很明确的东西——优雅。优雅这个东西实际上就是包括诗歌和书法和画,但是优雅跟当代确实没关系。所以水墨继续优雅,不用去破坏这个东西。但是另外的人你要在里面沾点油是你的事。从某种意义上讲,昨天展览上的艺术家都不是水墨那个领域的,都是玩票的!东山魁夷是日本的国宝,而且他能够把这些东西推到一个至高无上的价位,他的画可以以60万美金成交,但是拿到国际上,20万美金他都卖不到,但是他自已国内就能保护好。各玩各的,各自走在各自的路上,什么水墨要向当代转型啊,屁话吗?其实就是市场害的。
【编辑:叶晓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