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多苓《小翟》
上世纪80年代何多苓笔下的《青春》和《小翟》被奉为经典。20年后,她们又以完全不同的面貌呈现在人们面前
这是一场只有10件作品的画展,勾起的却是人们对于已逝青春的无限感慨。2008年1月18日~28日,何多苓2007年新作展在北京环碧堂画廊举行,作品廖廖,却引来文化界、美术界的众多观者。
这个反差,倒与何多苓本人的气质很相近。20年前如此,20年后,当代艺术甚嚣尘上,获得从未有过的巨大关注和热度时,何多苓仍然安身于成都一隅,作品依然很少——这10件几乎是他去年的全部创作,所不同的是,在上世纪80年代便被奉为经典的《青春》、《小翟》,这次以另一种面貌呈现在人们面前。
这一转,就是20年的轮回。
20年的青春轮回
这10幅新作中,尺幅最大就是《青春2007》,在这浩瀚如电影宽银幕的画面上,蓝天、白云、草滩,被辽远的天际线拦腰割断,4个年轻男女褪下裤子,露出屁股,背对观者,并肩站在画面中央。
知晓何多苓的人,会毫无例外地因此而回眸1984,尤其是那些从知青岁月中走出的人们。那是何多苓创作《青春》的日子,莽莽山坡之上,鹰翼低垂,铁犁横卧,一个身着发黄军装的少女,坐在山石之上,面容忧伤。这是一个“青春”融入荒凉的意象,是对知青岁月的纪念与告别,这个荒原上的秀丽少女,成了那个时代最动人的形象之一,何多苓因此被归为“伤痕美术”的代表人物。
对于何多苓而言,诗意是无可救药浸到他骨子里的气质。他在年轻时狂热地迷上了美国画家安德鲁·怀斯,那种感伤的现实主义气氛,孤独的地平线,冷峻的笔触,让何多苓终于找到了表达的出口。
而今天何多苓笔下的《青春2007》,那种迷人而荒蛮的自然景物气韵犹在,但那纪念碑般的少女,却已被替换为调侃味儿十足的光屁股男女了。
这幅画缘于何多苓和几个年轻朋友的出行。在无人的山坡上,这些年轻人以自己的方式向自然致敬。
“这种调侃不是针对具体的人或事,就是当代年轻人的一种姿态,没有什么恶意,有种恶搞的幽默感在里面。”何多苓说,如果有调侃对象,那作为作者的他,则是最早被调侃的人。
这无疑是20余年后的另一种“青春”,何多苓对这些年轻人是如此的欣赏。面对无人的旷野,年轻男女们展现着自己的调皮,当何多苓看见时,他们已经自己拍完了照,“你们能再摆一次吗,让我也拍一下”。他们答应了何多苓的要求,“你们介意我把这画下来吗”,他们欣然同意,即使女孩子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在我们那个时代这是不可想象的,当然也和地理环境有关,在那种空旷的地方,被大自然所包围的时候,人们愿意有这样的经历。”何多苓说。
青春已经变化了。上世纪70年代,当何多苓在偏远的川西山区下乡,面对空旷的荒原时,他感受到的是自己的渺小,但2007年的青春,却是即使淌入宇宙洪荒,也是以我为王。
然而,这何尝不是另一个何多苓?《青春2007》是何多苓另一种气质的延续,当同学因为文革中断了大学梦想而忧伤时,何多苓偷偷高兴自己可以摆脱高中生活;当知青在上山下乡中为人生而绝望时,他东跑西窜作画弄曲,享受偏远山区的风光;当文革结束,艺术家们纷纷进行批判性质创作时,何多苓倾情于描画他心中的美好与忧伤;当陈丹青等众多艺术家为异国他乡的大师真迹震撼时,他在纽约呆了一年便急不可耐地要回成都,朋友打电话劝他留下,他大骂一句:“锤子,你来嘛!”
在这个已经诗意不再的国度,何多苓一直被置于错位的境地,从《春风已经苏醒》开始——这个孤独童话一出生便被附加上重大的历史意义和政治解读——到今天令人望而生畏的当代艺术,何多苓一直像一个自行其是的少年,晃荡在美术圈的边缘。年轻时对诗歌的迷恋,跟文人圈的交往,都是让他至今都觉得愉快的回忆,“美术界江湖气太重了,我真正还是愿意跟文人来往。可惜现在这些文人全都经商去了,不当文人了。”
女孩和女人
在此次诸多画作中,还有一幅画引起人们的关注——《小翟和龙舌兰-向弗里达·卡洛致敬》。这是何多苓最新一幅画翟永明的作品。20余年来,这位被称为中国最美丽的女诗人,他曾经的妻子,一直是何多苓笔下描画的对象。在成都,每个自认为与文化沾边的人都会去拜访位于玉林西路的白夜酒吧,只为见一下酒吧主人翟永明。翟永明的美,已经被她的仰慕者们演绎成一个个传说。
而传说的开始便是20年前,何多苓创作的那幅《小翟》。一个瘦削而具有神秘气质的少女,坐在一间雪洞般的屋子里,纤细而敏感的手在明暗光线下交错,“小翟”那惊恐、怀疑、逼视的目光,直视着观画的人。
“不管是哪种身份,她对我的影响都是非常大的,对我80年代以来绘画的影响是非常大的。各个时期,不管我画不画她,这种影响都会流露出来,尊重也好,肃然起敬也好。”
作为80年代的代表诗人,翟永明影响了很多人,影响最深的也许是何多苓,他因为她而喜欢上现代诗,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也是个写诗的人了,他写诗给翟永明看,她说“还好”。
他第一次去美国,待得惴惴不安,第二次有了小翟的陪伴,他说这回好了。两个人开车跑遍美国大陆。朋友说,小翟生命力旺盛,像棵草,在哪儿都能活。
去年初,两人一同到墨西哥,去拜访弗里达故居。弗里达,这位墨西哥最杰出的女画家,美丽、才华横溢,是怀抱痛苦而度过一生的女强人。“她是一个弗里达迷,我们在弗里达的故居流连忘返,她与弗里达是那样的相像,从内到外,我便画了这一幅。”
同是以女性为描画对象,在此次同时展出的其他画作里,年轻女孩成为主题,那些赤裸、无邪而又性感的身体,清澈、率直而挑逗的目光,喷薄出一股股年轻的火焰。
毫无疑问,何多苓是善于表现女性身体和灵魂的行家,他面对性与欲时的直率,是他具有诗意率真的另一种结果。而这种愉悦的表达与传递的秘诀,无疑让很多人神往。
在一幅名叫《落叶》的画中,一个少女骑跨在粗壮的树枝上,赤裸的下身和挑衅的表情直接刺激着观者;在那幅名为《灯光》的画里,一个清秀的少女,无辜而又坦白地叉开两腿,她冷静清澈的眼神、光洁的胸脯,以及毫无掩饰的两腿之间,形成一种特殊的冲突。
这种气韵与《小翟与龙舌兰》迥然不同,前者是描画女孩,而后者,才是一种对女人的描画,只有真正熟悉而深入的笔触才能如此有力。
“从很早开始画小翟到现在,她眼神里的变化,我能充分感觉到,现在,她的眼神好像变得柔和了,目光看得更远了。她原来的目光是忧郁的、惊恐的、尖锐的,现在里面更复杂了,实际上是一种很坚定的目光,一种漠视的感觉。”
无论是当初的《小翟》,还是后来的《空间》或者是今日的《小翟与龙舌兰》,何多苓描绘的都是那株生命力旺盛的草,乃至这株草的每一丝变化。也许这株草就是何多苓真正能保持诗意永驻的原因。
何多苓说,我每过一段时间就要画一下她。
这是何多苓的2007,有景物,有热力四射的少女,有精神强大、生命旺盛的“小翟”。他说,少女的画,他可以重复很多,但“小翟”,却很少很少。
【编辑:叶晓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