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当城市成为显学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工作和生活在城市的人口由从1亿多激增到近4亿。而有关专家预测,中国城市化率也将从1999年的30.9%增长到2025年的55%左右,城市人口从1999年的3.89亿增加到2025年的8.3亿~8.7亿,翻一番以上。中国将成为世界城市化的重要推进器。中国城市化的快速发展越来越受到国际社会的关注,其意义早已超出国界的范围。2000年7月,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斯蒂格利茨就说过:“中国的城市化与美国的高科技发展将是深刻影响21世纪人类发展的两大主题”。其实, 在过去的二十年中,中国的改革开放和整个中国社会的变化发展一直吸引着世界的目光,但从1997年以后,城市化问题逐步成为中国的焦点,在互联网上,城市化,都市化等成为出现率极高的关键词。从外观上看,北京上海等中心城市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工地,同时也成为吸收世界各地建筑文化的熔炉和国际建筑大师的新潮作品的实验场。主要由农村剩余劳动力组成的上亿流动人口也是世界都市化的新景观,而中国以计划体制为主的农业化传统国家向现代国际化的都市社会转变过程中所产生的各种矛盾,冲突,妥协和谈判,将使中国城市化和全球化过程充满戏剧性。这一过程可以为人类文明留下珍贵的遗产。
城市化的迅速发展和大面积的展开,为当代艺术的培育提供了现实生活的土壤深厚的根基,使当代艺术实践从形而上学层面回归到现实生活领域。显然,城市的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是当代中国社会的主流,即使是在边远的农村也都经历着商业化和城市化所带来的新变化。在这个重要的转折过程中,有可能发育出优秀的当代艺术品,许多艺术家,评论家,策展人,艺术机构都察觉到城市化对于当代艺术实践的重要意义,与城市有关的艺术作品,展览和出版物层出不穷。艺术工作者作为敏感的人文知识分子在积极地回应着城市化时代的挑战。
(二)城市与现/当代艺术
纵观近百年的国际艺术史,现/当代艺术一直是迅速发展时期的都市文化和生活的重要内容,一直与从传统社会向现当代社会转型期的矛盾和摩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种种新旧社会意识和势力的相互较量的折射。西方现代艺术发展初期,工业化背景中的都市化和技术进步是催生现代艺术变革的两个关键的外在因素。艺术语言与观念的变革也是建立在这两个因素所导致的社会意识和体制的变化基础之上。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现/当代艺术在多数的情况下,只是思想解放的武器,是破坏旧的社会秩序的工具,是乌托邦性质的自我满足和意识形态的视觉游戏,而缺少自觉地转化为建设与中国都市文化发展相匹配的新都市文化的内在动力以及原创性的艺术语言。因此当代艺术中的许多实验并不具有与社会各个领域与阶层的可沟通性,沦为圈子话语和语言游戏。因此,一位澳大利亚的亚洲艺术观察家,《亚太艺术》的编辑苏珊,阿里特(Susan Acret)在她为中国当代艺术专集撰写的编者案中写道:“在这些论文中,作者们似乎都意识到,艺术家需要在自己的国家找到艺术的位置,当赋予艺术以个人的感觉和与当地环境发生作用之后,再去寻找国际化的发展,这更有意义”。
进入新千年之后,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与城市化进程的关系正呈现出从初恋到热恋的加温期症候,更精彩的中国本土当代艺术会随都市化和国际化的加速发展而浮出水面,并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与朝气,找到更宽广的发展空间,对于当代版本的中国都市文化的成型产生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相对来说,城市化在中国的现/当代艺术界还是一个比较新鲜的话题。虽然从1996年以来,不断有个体艺术家的探索实践逐步涉及到这个主题。例如北京的展望,王晋,黄岩,张大力,上海的施勇广州的大尾象小组,郑国谷等人的艺术实践。进入新世纪之后,随着中国融入国际社会的步伐加快以及城市建设的日新月异,策展人意识到城市化的问题将中国当代艺术实践带到一个新的世纪,艺术家的创作和实践面临新的土壤。而且提供了一个坚实的社会基础。而不是仅仅停留于思想解放和意识形态斗争的武器。其实,西方的现当代艺术就是在城市化和技术化发展的背景上展开的,所以现代艺术探索的成果能够转化为影响和改变城市面貌和社会生活的力量,成为主流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如包浩斯的现代设计。今天,许多人认识到,现代艺术探索的成果,无论是形式的还是观念上的,都对今日国际化都市的设计,规划和建设的每一个细节,都产生广泛而深刻的影响,而且优秀建筑师也逐步被主流的当代艺术界所接受,成为国际艺术大展的参与者之一。
当艺术家们开始热中于厂房和仓库的时候,也正是在工业化逐步从城市里开始引退的时刻,例如最近炒得很热的北京大山子798厂艺术家工作室。时尚化的前卫艺术家们在西方当代艺术环境与生态图景的激励下,抓住钢铁框架,水泥墙,玻璃等几个工业符号试图为自己的艺术增加一些砝码。但我们看到,艺术家的作品以及展览并没有与陈旧的工业化环境产生积极的对话,在许多人眼里,工业化的环境只是表面的油彩而没有转化为个体生命的体验。而且意识形态化的惯性思维仍然保留在人们的脑子里,例如墙体上被刻意保留的“作为我们民族特定历史时期巨大伤痛记录的政治性标语”(艾未未语)又演变成很容易被识别甚至成为自我炫耀的“中国”的标签。以便作为国际艺术市场准入的最佳资质。以至于有的慕名而来但失望而归的外国朋友抱怨到“除了那里的厂房建筑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外,没有发现有意思的作品”,工业化的力量并没有转化为艺术家作品能量,成为解读艺术作品的文本语境。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北京为奥运会所进行的新一轮规模巨大的城市化改造计划,吸收了国际前沿性的建筑师和设计理念,正在勾画新的城市轮廓。而这个过程中,没有当代艺术家的参与,艺术家们跑到农村,跑到边缘的工厂经营自己的一个小天地。这是不知是艺术家个人的悲哀,还是整个社会的悲哀?
当代都市是新锐当代艺术萌生和发展的策源地,尤其是中心城市往往发展成为新锐艺术实践的中心,例如北京,上海和广州等城市。在过去的几年中,这些城市的当代艺术实践一直持续不断地关注着城市生活的发展,并涌现出有一定国际影响, 并具有地域特征的艺术家,如北京的顾德鑫,张洹,王晋,汪建伟,展望,孙原,刘伟,尹秀珍和宋冬,上海的杨福东,徐震,杨振忠,施勇,周铁海等,广州地区的大尾象小组,郑国谷,曹斐,杨勇和蒋志,海南的翁奋等。相对来说,北京的艺术家比较关注都市生活从传统规范向现当代转型的过程中深刻而且是行动中的深刻凝重而令人震颤的生命体验,上海艺术家善于将都市生存空间的感觉体验和微妙的心理情节巧妙而精致地图象化,在都市文化发展的潮头精心采集着变化多端而又瞬间即逝的浪花;而岭南的艺术家则在发达的市场经济条件下以艺术的方式挑战现实,或者泛市场化为背景展开急转弯式的视觉和智力游戏。不同城市的城市化发展水平和社会生活特质成为烘托他们的艺术水准的背景,而与城市生活的关联的密切程度和智慧的锐利程度成为检验他们艺术质量的重要参数。
(三)作为当代艺术策展焦点的都市
从2000年初开始,我的当代艺术策展实践聚焦于中国当代都市的话题,先后组织实施了《艺术大餐》(2000年2月17日,北京时尚俱乐部),《面对脸》(2002年6月,北京红门画廊),《新都市主义》(2002年7月,广州,广东美术馆)和《电子城市》(2003年3月,多伦多数字艺术节),以及《被制造的快乐》(2003年4月,北京酱艺术中心)等。其中《新都市主义》被千龙新闻网和世纪艺术网的网友评选为2002年度最受欢迎的展览。受到广泛的关注。以都市文化,都市生活为背景和焦点的当代艺术策展实践的原初动力在于我对当代城市化发展的兴趣,在于都市生活的每一个迷人的或者令人作呕的细节留给我的感受。通过展览将艺术作品关注和介入当代中国城市化社会的“现场感”揭示出来, 这是近年我的城市主题策展的诉求之一。
“艺术大餐”展
眼看着我们的城市在飞速地发展变化,新型的城市广场和商厦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无数体量巨大的公共建筑空间摆在我们眼前,其中许多却闲置着并压迫着我们的神经,崭新的后工业化城市出现后,就应有反映这一时代的新艺术去填充它。在全球化背景下进行的城市化是在以“文化互渗”为特征的国际化社会格局中完成的,融合了多种多样的高新技术和多元文化理念,重要的是在由新的城市空间和文化心理空间所构筑的平台上如何展示新艺术,如何让新艺术和城市生活发生密切的互动。
“艺术大餐”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萌生、发展并付诸实施的。我首先想到的是用吃来做艺术的话题和切入点,或者说是与吃有关的一切。因为任何人的衣食住行均是以吃为根本,民以食为天。另外,吃是让国人感到自豪的一项国粹。二十年来,中国势力向海外发展最显著的成就便是全世界人民使用筷子像使用英语一样普及,这无疑是中国为国际化浪潮所做的一项突出贡献。还有,在现代都市社会,吃饭的生理功能被减弱,而社会学和文化学功能被彻底强化,所以成为文化的表征,例如遍布城市的麦当劳和肯德基餐厅已经成为中国城市化和国际化的象征;而且吃作为比喻,还有吸收和消化精神食粮和吸收文化营养的含义。因此,我想找一个位于市中心地段社交场所。它向社会公众开放,并颇受欢迎,而且享有良好声誉和形象的饭店、餐厅、咖啡厅或酒吧(最后有幸选中了位于北京前沿地位的三里酒吧街上一家最酷的酒吧Club Vogue,并得到老板李亨利的大力支持)。再有,我希望它是一次展示活动,而不仅仅是传统意义上的展览,它还包括具有剧场效果的行为艺术和现代舞,因此它也是剧场空间,而且主题要求它是一个餐厅或酒吧;当然它还要承担展出装置作品的美术馆展厅功能。通过这项展示活动,我希望将剧场、餐厅和展厅的三种空间经验有机地结合起来,创造一个对艺术存在的环境的新感受和对当代艺术的新认识。
我一直认为,当代艺术不应该是拒人千里之外、故作高深的所谓“学术”的东西。它应该是受过正规教育和正常的当代公民所都能感受到的。套用那句老话:艺术不能脱离群众,应该为人民服务!它应该是对现实生活的直觉把握,应该是让艺术消费者可以随的鲜活的视觉经验和可以消化的心灵的震撼。在高度发达的商业运作体制下的传媒社会中人们感受的神经末梢已被折腾得有些麻木。而当代艺术则应创造触目惊心的生命感受和生存体验。最后,我确认和八位艺术家合作,他们是孙原,彭禹,张大力,黄岩,顾德新,张念,王春红和罗子丹。
“艺术大餐”是在都市的时尚空间进行融合艺术与生活的尝试,将当代艺术带到时尚消费的前沿。艺术在城市空间中的影响范围在不断扩大,使当代艺术实验成为当代都市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脸是人的活生生的身份证,一张脸可以解读出许多生命内容,是人的经历,教育,内涵,风度及精神和物质生活水平的直接表现。 我们能记住一个人,识别一个人,首先在于他/她的个性化面容留给我们的深刻印象。在急剧发展的变迁中的中国城市,人的脸更被赋予许多丰富的内容, 发挥更大的社会功能。 例如广告形象中最容易被普通消费者认同的是美女或俊男的一张脸。 而且关于脸的美化和改造的商品则层出不穷,一张明星的脸被选作为各种各类的形象大师。在商品社会形成中的过程中,脸也具备了商品的属性,一位漂亮的脸蛋可以得到更高的职位, 更多的薪水,“小姐”的出台费的多少与她漂亮的程度成正比。难怪许多人对费用很高也很冒险的美容整形手术趋之若骛。
从生物学上来讲,面孔是脸的自然特征,从社会学上讲,面具是脸在不同情况下的自我保护膜。随着个人的成熟和社会经验的丰富,他/她会清楚地将自己的脸分为面孔和多重面具,以适应社会的复杂多变。对于面孔的各种各样的人为修饰,显现出都市社会时尚与风范的变迁,诸如城市青少年中流行的韩国装扮,生物学意义上的面孔越来越淡薄,而社会学意义上的面具则越来越复杂和世故,因而人们的脸也变的越来越暧昧,成为表达个人身份的标志。在当代社会生活中,多姿多彩的面孔带给我们生活的缤纷与浪漫,形象风格各异的面孔让城市生活变得更加神秘莫测而有十分迷人,面孔与脸面是今日都市人格的两个重要侧面,正如身体一样,脸,面具和面孔成为艺术的容器,是精确表达感觉和态度的有力武器。
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与城市化进程的关系正呈现出从初恋到热恋的加温期症候, 更精彩的中国本土当代艺术会随都市化和国际化的加速发展而浮出水面,并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与朝气。 这对于当代版本的中国都市文化的成型产生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因此,〈新都市主义〉展览可以看作这一发展过程的概括方式之一,它既区别于传统的乡镇市井文化,也不同于海外有数百年资本主义工业化文明积累的都市文化,是一个发展中的,迅速变化的,有潜力的,但又充满不确定性因素的城市化过程。而这一过程中所产生的种种离奇的都市景观和新艺术与视觉文化现象, 我愿意概括为〈新都市主义〉。如果说美国的新都市主义是建筑和城市规划领域探讨如何制造一个怎样的城市容器, 那么中国的新都市主义则是这个都市的容器中容纳了怎样的新内容。
对那些随改革开放和城市化进程一起长大的青年艺术家而言,都市化不仅是他们艺术实践的舞台,还是他们的生存背景;同时,他们又是“新都市主义”的实践者。他们以自己新的生活方式和新奇别致五花八门的艺术探索不断充实发展和刷新着新都市主义的活鲜风景和时代潮流。因为他们的存在,中国的新都市文化才表现出蓬勃的活力。以“新都市主义”为主题的当代艺术展将展示年轻的艺术家对中国城市化各个层面的关照和思考,他/她们怎样看待城市,需要怎样的生活,创造怎样的新艺术,怎样用新鲜的视觉语言来拓展当代艺术的可能性。
(三)大都市:当代艺术的新舞台
现在进行时态的中国都市化的风景体现在生活的许多层次,中国的城市化过程也是世界文化大整合的过程,其中酝酿着新艺术和视觉文化发展的诸多可能性,酝酿着新的城市化视觉风景。世界各地的建筑师,城市规划设计公司,社会学家,人类学工作者,艺术家,评论家和策展人对正在进行中的城市化过程表现出极大的关注。
中国的都市化发展是一次全方位的社会革命,是中国及世界各地方的各种文化思潮和势力的交锋和整合的过程,对于那些站在当代艺术前沿的新锐艺术家们而言,中国目前正在进行中的城市化过程为艺术的创作提供了一个新鲜而广阔的社会学和艺术的平台,这个平台与国际社会是接轨和共时性发展的。城市化过程为将艺术家推向国际艺术舞台的前沿提供了可能,为中国视觉文化和艺术从传统形态向国际化的当代版本转型提供了前提,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内,中国将是一个风云激荡,前所未有的城市化和国际化时代, 从这个时代迸发出来的艺术的火花将会格外耀眼与迷人。
中国得到2008年的奥运会和2010世界博览会的主办权后,新的一轮大规模的规划和建设正在北京和上海兴起,在北京的老城区和周边,一个个大坑被挖下去,无数座吊塔竖起来,每天都有新的工地开张和新的立交桥开通。特别有意思的是,各个主要城市都将建设艺术中心和美术馆作为城市文化广场建设之后的新的文化标志性工程,都市中的艺术空间会越来越多,这种有可能是新文化的重要内容的当代艺术会更多地容入城市生活。随中国都市化进程的加速,为当代艺术发展提供了发展的可能,潜力和背景,会涌现出时代的弄潮儿。
【编辑:刘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