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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中的旗手”伊德尔摄影展

来源: 2007-07-02

展览城市: 北京-北京
策 展 人: 郑乃铭
展览时间: 2007-7-7 ~2007-8-31
开幕酒会: 2007-07-07 16:00
展览地点: 北京市朝陽區酒仙橋路4號

主办单位: 陈绫蕙当代空间(帝门艺术中心)

不愿做空间的歌者,宁愿做时间的石人—关于伊德尔
郑乃铭

戌守的人已归了,留下边地的残堡。看得出,十九世纪的草原啊,如今,是沙丘一片...。怔忡而空旷的箭眼,挂过号角的铁钉,被黄昏和望归的靴子磨平的;戌楼的石垛啊,一切都老了,一切都抹上风沙的锈,百年前英雄系马的地方,百年前壮士磨剑的地方,这儿我黯然地卸了鞍,历史的锁啊没有钥匙,我的行囊也没有剑,要一个铿锵的梦吧!趁月色,我传下悲戚的「将军令」;自琴弦...。
----郑愁予《残堡》

郑愁予的诗,不写历史;但却写尽历史背后的生命苍凉。伊德尔的摄影,不谈历史;却谈尽了历史底层的生命翻飞。

常常,我会在伊德尔的摄影里面,读到了郑愁予;也读到了这两位我喜欢的艺术家,在他们创作后面的几许对生命的愁怀。在《野店》那首诗当中,郑愁予开头就如此写着『是谁传下这诗人的行业,黄昏里挂起一盏灯...』。而伊德尔那件名为《童话中的守门人》摄影作品的画面,则似乎为郑愁予的诗接续了下面字句『啊,来了----有命运垂在颈间的骆驼,有寂寞含在眼里的旅客,是谁挂起的这盏灯啊,旷野上,一个朦胧的家,微笑着....』。从文字与影像的结构上来分析,郑愁予是个极端擅长在他的字句中,层层迭构出时间与空间交错的诗人,这在于现代诗坛当中,确实是个相当奇特的代表。他总会透过文字的诱导,让读者看到眼前徐徐展开的画面,那是一种跨越现境的怀想,而人置身在郑愁予所给予的环境中,贴实地感受到『我将使时间在我的生命里退役,对诸神或是对魔鬼我将宣布和平了《定》』。我们或许会以为,进入了郑愁予的文字建筑之后,得以不断在眼前看见搬演的画面。但事实上,郑愁予却给了我们一个静结;一个让心情从高顶缓缓降落的静结,然后看着生命滚落的黄沙,疾疾;退去。

同样道理,在伊德尔的摄影作品,更也充分让人领受到他是如何通过影像的路径;把一份彷若诗的文学视觉揭示在观者面前。我总觉得,伊德尔在中国当代摄影的范畴中,是很难以一个传统的分类方式来加以归纳。以行为摄影来做考量,表面上伊德尔的摄影比较容易被类归到这个范围中,原因在于;他让自己成为画面中的主角,从头到尾始终贯穿了整个视讯。使得观众很易于误判他是通过影像的语言;来陈述「一段」情节。我一开始其实也跌入这层迷思里面,但后来则是发觉到;伊德尔并不纯粹是要透过他的创作表述行为。真确一点讲,他是通过镜头来处理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一份情绪,经由耙梳之后所沉淀下来的情感。因此,他架构出来的影像,则是一种画面;而不是一种连续性、分割的镜头语言。另外,我个人非常反对伊德尔的作品被拿来作为政治图码解读,那是一种观者最无知的肤浅表述。伊德尔曾经说过,对于像他这种年纪的中国人,对历史的记忆;怎么可能被阉割呢?这话,或许说得有点轻浅却也中肯。从人类社会的角度来说,走过20世纪的中国人,时代就好比筛子一样,筛得人流离失所。躯体的居所被迫迁徙,这固然是一种身体的劳顿,但人的内心则充分感受到颠沛流离、身心难以安顿的痛楚。这种从身体与内在两个层面的环境变化,使得中国人很自然都能在心理烙下刻痕。伊德尔当然对于中国经历过的时代改变深有体认,但到底那是有时间上的隔阂,刻意让自己从符号的塑造来回溯历史,这点对于个性上有极端洁癖的他,显然是很难被说服的。观者之所以会认为,伊德尔作品中的政治图码色彩,肇因于他《童话》系列中所出现的敷金人物。尤其,伊德尔有几件作品的画面,都让敷金人物置身在有政治因素的场景里面,这当然就会被广泛拿来作为联想。这样的假设性联想,不能说不对;但却有点少了一种深思的机会。

金色的人物,从社会学对于符号象征物来作为解释,当然是被拿来解读成为对一种过去美好时代的想念、一种如同纪念碑般的记忆图腾、一种绝对性权力的崇仰。这些当然都与政治氛围很密切联系着,伊德尔自己也曾经提到过,经历过文革、经济的跃进、改革开放...等等环境改换,中国人其实对身分;对自我社会身分的认同有一种很大的困惑。我想,那应该就是所谓价值与价格两个心理落差所在。所以,敷金的人物在这里面,化身为一种对理想的刻度。也就是说,伊德尔让金色的人物成为作品中的一个接口、一个足以跨越现实、连接过去的接口,这就回到我一开始提到郑愁予的文字,会带给人有一种空间与时间迭映的阅读观感。而伊德尔则是直接通过敷金人物来作为观念的引渡,使得他的影像画面能够把不同时空做压缩或并置。至于伊德尔当初之所以会以金色人物来作为作品主体,其实有个完全超脱政治环境语言的经验。原来,有天早晨正好下了场雨,他骑车送女儿到学校,回家路途中,他看到有张糖果纸混杂在下水道里,那个时间正好阳光穿透水道的铁栅栏照映在糖果纸上,由于水经由光线的折射使得本来就有点光泽的糖果纸,更显得金亮一片。伊德尔被那个瞬间的画面深深吸引着,久久都难忘怀,也因此有了以敷金人物来作为创作的原始心念。

伊德尔说,金色对自己而言,是一种理想、是一种对传统的使命感。但是这样的一种象征,在现实里面是残酷的。原因是,现世的人,又有多少人是对理想有种使命感呢?尤其是在中国这个瞬息万变的社会改革过程当中,人对传统的价值不断被冲毁,却相对之下也不断建立一种毫无安全感的价值取向。从这里就不难得知,伊德尔当然是从中国的大环境中;感触到人位置的微弱感,政治的氛围,在他所延伸出来的金色人物底层,应该是微量;甚至连少量都不是。所谓的微量,我指的是因素之一,而不是因素的结果。另外,伊德尔在解释之所以创作的题旨以《童话》做为主轴,也是可以拿来认识他艺术线索。伊德尔认为,童话;对儿童来讲是个垂手可得,一触可及的现实。但对于成人来讲,就好像那张糖果纸在下水道中,经由阳光与水的投射所产生的灿烂、闪闪碎片。我个人觉得,伊德尔这两层说明,可说是破除掉他个人作品被类归到行为摄影与作品中具有政治语言的极佳表述。但我必须再加以补充的是,如果以纯摄影的角度来检视,伊德尔的作品在语言的张力上,仍然有很大的努力空间,同时他的某些作品在构图厚度方面,也有若干技术可再修整,但伊德尔在中国当代观念摄影的领域中,则是少数具备文学情境的唯一代表。中国当代摄影,叙述性格都非常强烈,但却也因此少了一层足以缭绕的余韵。问题是,伊德尔的摄影正足以修补了这个缺憾。伊德尔或许因为自己对文字的体悟力比较深,他非常懂得让影像能够担负起转译文字的视觉张力,最为有趣的是;他又不曾在影像里面置入文字来加以说明或补述,很单纯地让视觉自己来架构出背后文学意涵,这点,确实在中国当代摄影是少有的。

伊德尔在演绎他的《童话》系列内容,让我想起郑愁予在《生命》那首诗中有段话说『偶然间,我是胜了,造物自迷于锦绣的设局,毕竟是日子如针,曳着先浓后淡的彩线,打落的拾指之间,反绣出我偏激的明暗,算了,生命如此之速,竟速得如此之宁静』。本质上,伊德尔在他的摄影作品中,并无意投射出太多激昂的情绪,他很沉肃地将自己从环境所汲取的经验,以一种低阶的音频导入其中,让形现出来的画面,尽管相当静寂,却更逼近一种文字的张力。伊德尔尝试在他的作品中触及到工业化经济改革问题,也涉入他对于权力所赋予的消费性观感。在〈童话中的陈述者〉与〈童话中的主讲人〉两件作品中,伊德尔把场景放在偌大旧式会议厅里面,金色的人物几乎快被空洞环境给吞没,昔日传递思想、掌控思想的空间,一旦失去了所谓观众、参予者,就好像是个最不着边际正在赶路中的流星,与这个环境一点也无法产生关系。探究权力的式微,在〈童话中的骑手〉系列,又更能看出时不与我的落寞。这回,伊德尔把场景则换到旧式司令台,不管底下是否有安排观众,这两件系列作品所出现敷金人物都威风骑着马,尽管腰杆挺得直直地,但是这整个场景就好像舞台所做出来的布景,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又处处流露着一股荒谬的情节。伊德尔把金色人物的标志性,拿来嵌入现境时空中,两个时空撞接在一个画面上,全然的寂静,却汹涌出了对于权力物换星移的现实。

伊德尔在讨论对于环境疾速变迁下的都市景观,甚或者是对于工业化的环境改变,在笔调上时而尖酸;却也处处显得隐晦。比如说,他在〈童话研究之置高点〉、〈童话研究之夕阳好〉、〈童话中的瞭望者〉,金色人物则好像是蜘蛛人般被安置在屋顶上,伊德尔很刻意让镜头能够捕捉到建筑物流线的外观,藉以突显出高度工业化所带来的物质建设景象,但是在漂亮的外壳下,人其实极度渺小,从社会的跃进过程中来看,人;固然是成就或推动进步的法门,但同样也是最被消费的生命个体。伊德尔在这个议题探究中,也尝试把近乎黑色幽默放到里面来谈。例如在〈童话研究之千里目〉系列,他则让金色的人物爬到高耸烟囱上,工业建设中,站得高未必就能望得远,人在现实中的无奈,有时候不自觉地都在扮演着取悦一种形而下的角色,这组系列作品倒也点出个中滋味。我个人很喜欢伊德尔在〈童话研究之秋千上〉的构图与语境表达。在这件作品,伊德尔去找到一个非常宽敞大气的工厂大厅,他让金色人物悬荡在半空中,厂房大厅的空阔尖锐对比着悬空金色人物的微小,空间所流荡着毫无人气呼吸的冻结,并不会因为金色人物卖力滑荡着秋千而给打破,我在这个画面上,看到伊德尔最深沉对于社会工业化之后的指控,那是一种把劳动阶层全然抹除之后,留下一个彷若纪念碑塔般空无与豪华,曾经创造过的繁华,竟然都不愿意让共苦过的人所分享。

伊德尔,就是这样!

他是那种不太愿意以张狂或喧嚣的言论来谈社会议题的人,他总是默默去看,然后沉沉实实透过自己对构图的架设与主体人物的置入,缓缓且不着边际去引出自己深沉一面的人。他的作品,在本质上是没有一点愉悦的视觉消费性,假如想要从他的艺术中找出激烈的社会控诉、感官的刺激,显然是找错了对象。可是,也就是这样的一种独特视觉性文字植入法,使得伊德尔的艺术有了文字般隐隐浮现的魅力与阅读性。就好比他〈童话中的思想者〉系列,那是在SARS期间所拍摄的画面,从下水道探出脑袋的金色人物,与空洞洞的街景,巧妙地构成超现实的画面,进步的都会,终究敌不过一种无形阴影侵袭,而原本因为人而繁荣的环境,骤然在失去人的活动生命之下,就好比堆积起来的乐高积木;完全没有一点生命存在的轨迹。或许也因为如此,唯一的生命,意外的成为能够储存思想的净化者。我特别想要提的是,伊德尔对金色人物这个标志的安排。前面,伊德尔已提过金色对他的象征意涵,但如果仔细端详伊德尔的作品,则会发现画面中这个敷金的人物,其实也就等于现代社会固执传统价值(或自我理想主义者)的不合时宜代表。当威权主义随着社会改革脚步日渐瓦解之余,所谓传统社会底下的雕像已经慢慢退出了现实,这样的举止并不意味人类不再对威权主义有所皈依,而应该是转移了对它的解释。伊德尔选择金色,一来是个人视觉经验;二来则是金色在传统人类社会代表着牢不可破的物质地位迷恋。但转念再想,现在又有谁会在身上披金挂银搞个俗厌厌地呢?伊德尔在这里,让敷金的人物与现代环境产生不和谐对比关系,却也同时表现自己对某种信念的偏执。在面对自己的艺术时,伊德尔
有点像是回到以前文人社会那种藉景遣怀抒志的情态,透过隐喻的手法,在安静的表面底下,或讽刺、或抒情。

伊德尔也是一位擅长描写孤独况味的高手。同样的,郑愁予也颇能拿捏个中滋味。在《黄昏的来客》那首诗中,郑愁予如此写着『你也许是来自沙原的孤客,多情而爽朗的边城的孩子。你也许带着被放逐的忧愤,拧着鞭子似的双眉,然而;你有轻轻的哨音啊,轻轻地----撩起沉重的黄昏。让我点起灯来吧,想守更的雁,让我以招呼迎你吧,但我已是老了的旅人,而老人的笑是生命的夕阳,孤飞的雁是爱情的陨星』。对应着郑愁予这首诗,我想到伊德尔〈童话研究之林中鸟〉,还有〈童话中的守望者〉、〈童话中的旗手〉、〈童话中的稻草人〉等等作品。伊德尔在这几件作品中,让大自然环境中的大量生命兹长,来对比着金色人物的苍白与孤单。不管是茂盛的树林或麦田,隐身在这些植物里面的人,似乎都无法感受到自然生命的丰硕感,反而成为一种受困的感觉,而所谓的受困则是因为扮演着先觉者的角色,就好比麦田驱赶雀鸟啄食的稻草人。我想,在伊德尔自己内心深处,一定有着若干未必与这个时代节奏不同节拍的想法。这不同节奏指的是,对自我理想化的规格讲究,这些或许不能也无法以对错来加以丈量,可是却有可能与现在社会价值取向有若干背道。伊德尔也许擅长处理自己的心理情绪,但他到底并不是会站出来大声疾呼喊得声嘶力竭的人。因此,敷金的人物则被他拿来藉以隐喻对理想的坚持,而这个意味着坚持的象征,紧紧扣接着时代的背景,以一种跨越影像感官消费的语法,来陈述自己对于生命的怀想。尽管这样的疏通管道为他理出了内在的出口,但伊德尔终究是孤独的。

只是,作为一个旗手,当然是孤独。

郑愁予不也说了『让眼之剑光徐徐入鞘,对星天,或是对海,对一往的恨事儿,我瞑目。宇宙也遗忘我,遗去一切,静静地,我便长于永恒,小于一粒微尘』。这当中的长于永恒,非常贴近着伊德尔作品中所出现的敷金人物,代表着对一种自持的虔诚。伊德尔在自己的艺术底风景中,其实已经跨过对于创作表象式的一种平铺概念,他反而更靠近对于自己生命哲学的一份补白。他企图以艺术的路径,来表述生命尽管经历过历史脚程,却终究只是知悉了历史的局部。在这整个环境的进化过程中,埃近的时候是冷的,离远的时候却反而感觉暖的,这种既熟悉却又陌生化的心理,正足以引证出那敷金人物的象征意涵;夹处在一种外在与内化双重价值认证缝处,对伊德尔而言,假若不愿做空间的歌者,那就做个时间的石人,想来亦也是好吧。

作品图片欣赏:

(展览现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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