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兴过来参加上苑驻馆艺术家的工作总结,其实也是来分享程小蓓这几年的奋斗成果,去年竣工的时候我就来陪着她转了转。当时我有一种疑惑,尽管这是一个建设性的文化规划,这个规划当时令人觉得挺乌托邦的,在这个惟利是图的时代,还有没有可能产生这样一种自由创作,无界思想的飞地。但现在看来它不是一个乌托邦,我觉得是一个"异托邦",乌托邦还是有一个共同理想,一种集体追求,但是"异托邦"就是在一个齐一化、模式化的社会寻求一种差异,这种差异是尊重每一个体,每一创造主体,每一个有创造力的生命,去寻求他们自己的意义和价值。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成就。因为在我看来,当代艺术从新世纪以来,其实已经走向一个挺糟糕的状态:一个是官方推行的艺术产业化,另一个就是前卫艺术精神正在被资本强权消抹掉。前段时间在我们清华开了个艺术与资本论坛,我提出艺术批评要对抗资本强权。结果那些获利的人很不以为然,在底下就开始骂。其实骂也好,说明触到了痛处。当代艺术存在很大的问题,一个是按照一种生产模式来进行创作,这种生产模式一方面是市场,另一个就是艺术史遗留的能够生效的风格迅速模式化。他导致了图像过剩、导致精神贫乏、麻木不仁。表面看似热闹,天价艺术家出来了,像2006年,特别是去年最高拍卖价是刘晓东的写实油画作品6000万,但是到了08年春拍,我们看到绝大部分开始流标了,这就意味着中国当代艺术在八十年代建立起来的一种精神价值(我们把它称为当代性或先锋性),其实处在一个危机的状态,一些食利者在欢呼雀跃。但是作为一个批评艺术家站在批评立场,就是要坚实审美价值和伦理价值,不可以把所谓成功的指标树立在经济价值上,我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文章和网络上都谈到这个问题。
所以我今天来感觉很高兴,其一是这里没有一种按照当代艺术模式去跟风的习气,其二就是这里的艺术家之间的关系比较和谐,有很认真的创作态度。现在很难在一个艺术区里谈艺术,一般就是进入一个画廊管理流程,某一个画廊出钱请一些人来说好话,捧场,然后一顿party,大家暗中都在较劲,怎么卖,去哪里卖,总之就是卖,有没有不能卖的东西呢,能否看到一些更高贵的灵魂呢,其实还是有的。
下面我想谈谈今天的展览的三位驻馆艺术家作品的观感,我看到赵先生(赵木头人)的木雕作品,在台湾叫“素人艺术”,即民间未经学院学习出现的有才气的艺人。在台湾有一个跟西方潮流对抗的过程,当时台湾的乡土文化运动,包括陈映真写的那些长篇,都属于那个时代。像雕塑家朱铭就溢出了那样一个迅速西方化的模式,在1970年代就出来了,还有一个就是1960年代对抗日据时代那个模式,要走出日本化模式来,在更早的时候就出现了像五月画会、东方画会,例如萧勤、刘国松这批人,后面接续谢德庆、李盛铭、陈界仁、顾世勇等1950年代后出生的艺术家。台湾经验值得我们借鉴,这个经验首先就是在地化,注重本土文化资源的利用,注重本土政治文化问题的批判性表达,艺术家自觉介入了民主化进程;其二就是不再按照流行的国际化模式去建构他们的本土艺术。对台湾的艺术发展经验我没有更多的解释权力,最近五年去过两次,一次去辅仁大学讲学,一次去台南艺术大学,我做了些田野性质的考察,最感兴趣的就是他们走过那样一个既对抗又融汇的历史阶段,包括1980年代那样一个泡沫化的市场化阶段,可以说现在的台湾当代艺术找到了自己的本体、本位。
看赵木头人的作品他有一种感染力,有一种在地的、个体生命的经验,他的作品表现出一种很朴拙、很诚实的土地气息,他同时也在解构非人的外在压抑。但是赵先生面临风格化倾向,因为这种东西容易流于民俗风格。当代陶艺的民俗风格化倾向就是其发展的障碍。我看到这种木雕还是可以再往前走一步的,比如说可以借鉴德国新表现主义那几个艺术家,他们都在做雕塑、做木雕,但不是把绘画语言转换成雕塑语言。赵先生可以尝试向抽象化、表现性甚至装置艺术去寻求一种更陌生化的语言去突破民俗风格。
刘高兴先生的作品很好地吸收了二战以后的观念艺术,比如说意大利的贫穷艺术,日本的物派艺术以及无形式艺术、过程艺术等。大家刚才谈得很好,如何对于环境的利用和把握,我认为在这里最主要的还是一种观念在里面,这种观念实际上就是人对待物的态度,大家看到一堆尘土,一根铁丝,一些垃圾纸片,针头线脑等,很微观、很卑微的一个物,他把它提升出来,给出一种秩序、一种意蕴,就像海格尔说的物本身是沉默的,泥土、大地是沉默的,艺术家上手把它打开了,艺术的真理性敞开了、开显出来,海格尔说这是真理的自行涌现。我想,关键是艺术家要“上手打开”物的自我遮蔽,就要经过很严格的专业训练、自我训练。我们不妨仔细品味高兴先生的视觉语言,其作品的任何一个痕迹,一根线都是很有质量、有意味的,看似随意,实则构思严谨、苦心经营。如果没有“上手打开”的训练,从附近村里找一个老乡来做这些东西是不可能的。这里首先是一种艺术观念,一种方法论,艺术方法论就是艺术哲学思维,艺术家对现代艺术的观念史了如指掌,他才对创作的主题、题材、媒介、手法会有一个深刻的自如的把握。他的东西才感染你、抓住你,把观者的心放在里面。
闫锋先生的作品还是一种抽象艺术,或者称之为后抽象艺术,抽象在今天实 际上是非常难做,因为抽象的历史有一百年了,从康定斯基1901年开始创作,后来又写出《艺术的精神》这本书,上个世纪在世界各地已经形成了至少有二十几个抽象流派,包括台湾萧勤他们的抽象画派,就是非常典型的东方式的抽象。在这里值得肯定的一点,就是他把自己的创作作为一种过程体验。过程艺术也是一种观念艺术,就在于即时体验,在于形式的无界限,在于生命的自性表现。在一根线中缠绕、舒张、回旋,像手印,像水波,在反复中不断的重复中去体验一个过程。我看到他把日历一张一张贴进去,这也是一种后抽象,这种抽象的可能,就是不再属于风格论的,他克服了抽象风格主义一套理念,回到日常、回到本心,回到自性,回到一种微观的,幽微的个体体验、个体叙事中去,它才有力量,它才开启人的灵性。
大致我就说这些,谢谢各位。
【编辑:叶晓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