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卡巴科夫是苏联一位“非官方”的艺术家,被称为东西方两栖艺术家,是经典的俄国前卫艺术首席人物,誉满西方世界的一位装置艺术家。
卡巴科夫的装配艺术主题都是有关俄国历史和在20世纪苏联共产主义建设中的政治、文化、意识形态以及各阶层人们生存处境的。他的作品突出再现性、文化特征和主观性,“重要的东西只是可见性”。他的装置艺术作品是客观假设的放大,即根据俄国语境置放到一起的文化大杂烩。他把浓缩的空间的历史和物质特性移植到作品的有形结构中去,形成的再生语言和这些语言暗示出“俄国特征”,进入他所规范化的机遇语境中,去体察意识的景观。
卡巴科夫装配作品中的所有物件:桌子、板凳、箱子、自行车……到宣传画、印刷品、书刊杂志、一张标语口号……甚至小到一针一线,大到木材、钢筋、脚手架都是在苏联实际生活中收集的原物。然后运到展示现场组配(国内外同样)。让真实的物品到现场叙说着一一个故事,并显露他们的主人的身份及主人的生存状态。
卡巴科夫的作品里,观众却看不到艺术家本人,连一点踪迹都没有,用华丽的形式把自己的观点隐藏起来,他的计谋是引导观众进入她的语境去寻察“俄国特征”。作品的自我诠释的话题也不触动他人,这是一种不留斑迹的空无。卡巴科夫这一创作视角的选择有着深层根源,他成长和生活在一个曾是专zhi而高压,不允许有另外声音的国度里。他只担任俄国编年史学家的角色,记录着苏维埃的生活。他自豪地说,“我完成了文化的功能”,因为它的艺术是批判的艺术。
他在7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的作品中没有强调意识形态的表现,而是反映了苏联社会中存在的死气沉沉、百无聊赖、千第一律的生活状况。卡巴科夫的作品集中表现了生活的直接体验,以及超越于生活之上的生动想象。他说“新的思想不是从过去的艺术传统中产生的,而是在日常生活中出现的。”
在1970—1971年的绘画中,卡巴科夫就已经开始在空白的平涂的画布上挂上普通的日用品进行创作了,这些作品也配上了一些平实的文字片断。1982年的绘画《尼古拉斯•伊凡诺维奇•柯文:壶全脏了》就是以这一手法同时进行的真实、讽喻性的阐释。作品中有一把粗陋的锡质咖啡壶,挂在一块光滑的釉面板中间,这块板画得就像苏联任何一块死板、单调的建筑墙面一样。整个构图被严格地框在一个木框中。画面左上角和右上角分别贴着一张标签。记录了一段对话,其中一张写着:“Nikolai Ivanovich Kovin:.The coffee pot is all dirty”(尼古拉斯•伊凡诺维奇•柯文:壶全脏了),另一张上面写着:“Maria Sergeevna Elaginskaya:That’s Ana Fedrovna’s”(玛丽亚•塞吉芙娜•埃拉金斯卡娅:那是安娜•费德罗芙娜的壶)。
这些针对普通物品的朴素的语言交流,反映了社区公寓厨房里日常生活中一些琐碎的小矛盾。这件绘画通过苏联社会现状中质地粗陋、熟悉的用品,唤起了人们对莫斯科幽闭的居住环境的想象,狭小的卧室也许正对着拥挤的走廊。也许三户人家共用一间厨房和卫生间。卡巴科夫把他的作品滲透到充满普通日常用品的真实世界的空间中。另一方面,这很难不让入想到弗拉基米尔•塔特林带有旁敲侧击式批评口吻的著名的构成主义思想口号——“真实空间中的真实材料”。它也很容易使人注意到平凡的招贴画式的“思想泡泡”,在这样的“泡泡”里,粗陋的表述被贴上了模仿19世纪20年代构成主义绘画的那种形式上的标签,构成主义的绘画总是有革命的(这场革命现在很不幸地失败了)乌托邦主义的标语——像(埃尔•利西茨基1924年的作品《列宁墙》上的那句)“无产阶级!”,或者是像[亚历山大•罗琴科(Alexander Rodchenko)1923年的广告招贴画中的那句]“媒体是我们的武器”,等等。
在1987年的一次访谈中,卡巴科夫告诉来访者:“反映后乌托邦世界的人类、世界和我们内心的生存状态是我们的任务。”他以一种内在的话语对话形式为自己阐释了这种“状态”。
从1970年开始,卡巴科夫引入了人物的形象,用影集的形式讲述了他们的故事。这对于“非官方”艺术来说,是非常好的表现形式。但是这不允许公开展示,因为个人的生活是属于社会的,而这个社会要求将公共情感与个人感情截然分开。第一件这种形式的图集作品表现的是“坐在壁橱中的普里马科夫”,这个人儿童时期曾被关在黑屋中长达半年的时间,他只能根据墙壁中传来的声音想象外面发生的事情。影集前八页的插图附有文字说明,图片全是黑色的色块,文字部分是黄色的块面(这对马列维奇的黑色域做了讽喻式的解释)。随着年龄的增长,普里马科夫的行为越来越古怪,“他只能胡言乱语了”。
在60年代kai始创作的题为《在公寓里》的系列作品中,卡巴科夫有意不把下面的文本文字与房间中那些简单的日常用品相对应,这有一点审美暗喻的倾向一一暗喻了苏联公众心理空间与私人内心世界普遍的分离状态。后来在图集《安娜•彼得罗芙娜有一个梦想》中,每一页的底下出现了一个提示性的标记。完全是抽象的形式一一小的圆圈,这似乎是具体的人或事物的心灵显现。卡巴科夫将真实的感觉、私人的思想、个人的精神以错综复杂的形式呈现出来,在苏联的生活中,为了生存需要掩饰自己的感情。卡巴科夫将所有这些错置的现象编进了“一张评判的网中”。他说:“……这些不是我的评判,虽然我用双手把它们表现了出来,但是从精神上、从内在上讲,它们好像是由别的方式呈现出来的,是非常明显的感觉上的什么方式,比如说,语言……”
卡巴科夫用1988年的《十个人物》表现了这种内在的对话体验,他更真实地创造了一个物理空间,观众完全被吸引进来。例如,“坐在壁橱里的普里马科夫”这一主题,卡巴科夫游走于日常生活与真实回忆之间——这种回忆是来自远离“其他人”生活的形式体验。他也创造了一种完全自由的心理空间,在这里,想象能够解释那些“从墙里听到的声音”。这种看上去混乱的、似乎总是无止境的阐释方式使得卡巴科夫的装置——这是卡巴科夫主要的作品形式——像是一种充满讽刺和深刻奇思妙想的荒诞寓言,而且,总是带有一种天真的想法,会轻易地相信什么,就像是果戈理小说《外套》中那种传统的精神特质。
《从公寓中飘进天空的那个人》是蓬皮杜艺术中心单独辟出的一个展厅,作为永久性展览的装置艺术作品。参观者进入第一间小展示厅,墙上、木板护栏挂的胶布雨衣、帽子,地上放的雨鞋,交待出这是关于下层劳动者的故事。当观众从木板夹缝中往里间望去,惊心动魄的一幕出现了。一位在列宁主义时代成长起来的男人,被弹射出去,冲破屋顶,飞向外空,逃离了“地狱”。由各种生活道具、物品及各样印刷的绘画所构成的房间里,令人感到幽闭、恐惧。中间是旧弹簧床的床板,并由吊带拉向四周的天花板,有一处裂形的洞口。这间再现的景观,使你感觉到突发事件刚刚发生,主人公的气味还存留在空气中(卡巴科夫大多数作品都制造这种故事中主人刚离去的感觉,人的温度尚存于现场)。你可以幻觉出受虐者的精神形象,冲出“苏联梦”!还可以有其他无限的遐想。
为了解释《从公寓中飘进天空的那个人》卡巴科夫写道:
根据邻居提供的故事,那个房间中孤独的居住者形象变得清晰起来:他曾是一个被梦境所困扰的人,总是梦见自己孤独地飞向天空。他要以其所有的可能去实现这个梦境——这是他的“宏伟计划”。根据房间中这个居住者的想法,天际间充满了各种一直向上的能量流。他的计划就是要去捕捉这些能量流,并利用它们飞出去。房间的四角向下挂着一个弹弓,曾给这个新“宇航员”——他曾将自己包在塑料袋里——一股最初的升力,这股力可以将他送到40~50米的高度,然后他会落在一股能量流上,就在那时,地球穿过了这股能量流,并带着他沿自己的轨道运动。宇航员不得不用他的装置穿过房屋天花板和阁楼。他也许想到了这一点,便安装了炸药,在他从大弹弓上起飞的那一刻,天花板和房顶被炸出了一个大窟窿,这样他就飞向无边的太空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在深夜进行的,在这座联合公寓中的其他居民全都睡熟之后。你能够想象得出这些居民恐慌、害怕、惊慌失措的样子,警察被叫来了,调查开始了,房东开始到处寻找一一庭院里、街道上,但是哪儿也找不到这个人。根据邻居告诉调查人员的内容,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这个计划基本上是成功地实现了。
卡巴科夫1988年离开苏联,到了西欧。两年之后,社会主义阵营瓦解了。1992年,他移民纽约。他在纽约展出的第一个装置正是《十个人物》。也正是1988年在罗纳德•费尔德曼美术馆做的一组综合装置。自此,卡巴科夫便开始致力于他所说的“完全装置”创作,通过这样的装置,他试图让观众主动参与到这一绘画领域中。90年代后期,卡巴科夫超越了早年苏联生活的表现主题。
《在这里我们生活着》的巨大装配艺术作品,是受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特邀而创意和制作的,于1995年春在蓬皮杜艺术中心一层大厅和地下一层展出。此件作品由十九个独立的装置所组成,每一个装置都有它自己的故事和构造,其内部操作由单个因素的关系组成,这些因素同时受到多样统一观念的支配。
进入蓬皮杜艺术中心一层大厅,一座建筑工地景象矗立在观众眼前。工地四周由高的、矮的、宽的、窄的或长的木板房围绕着,这些木屋是简陋而肮脏的,拥挤不堪的,房内黑暗而杂混,好几代人同居一宅。而在另外地方展示未来将建成的宫殿是丰富的:会议室、学习室、一居或两居室、衣帽间、厨房、游乐室、儿童乐园、食堂、图书馆,还有电影院和医院。所有这些已规划好,然而观众逐渐发现这项工程已被停工多年了,建材、脚手架已成类废料堆,一切都毁了。但是木板房里却生活照常,成了当今实实在在的生活。未来光辉在当今被冻结了,乌托邦的理想破灭了,让人们感到茫然。通过艺术加工的描绘和符号置放的场所,用不同因素的“基本记忆”把苏联的共chan主义建设和俄国的历史经验联结在一起。
在居民生活区和建筑工地之间还穿插三个音乐装置场所。共有三个同样大小的空间(14 ×9米)分别展示三个主题内容:第一个房间里油漆过的台子上放着一幅《伏尔加河》油画风景。在画的两侧安放着老式高音喇叭,播放着40年代“故乡的土地”甜美、抒情的歌曲。在台下观众可以坐在摆放整齐的木板长凳子上欣赏画面和音乐。穿越到另外一个展厅里,正中的台子上放着一幅《建设中的工地》的生活场景油画,正在播放赞美苏维埃建设的热情而雄壮的歌曲。最后一个展厅,台上放着一幅《秋日白桦林的一群少女》的人物油画,配置一组轻快富有活力的音乐。整个展区回响着各个时期赞颂共chan主义的歌曲。
卡巴科夫用“最平凡无华的现实,用我们的局部现实,用苏联的现实”(卡巴科夫语)淋漓尽致地导演出一幕幕可怕的情节剧,在西方世纪各地演出。从而他体悟到“我接近了一种深刻得多的对人类存在意义的感觉,对特殊人类存在意义的感觉。”
卡巴科夫1998年的作品《规划的宫殿》按照计划是一座墙体透明、螺旋形的建筑物(像一个蜗牛壳),里面摆放了六十七个不同创意的模型和图纸,都是关于如何推动自己或是世界发展的规划,或者是关于如何提高创造力的方案。卡巴科夫虚构了一个来自基什尼奥夫(Kishinev)的卡车司机,他设计了一对翅膀,只要在自己的房间里每天绑上五到十分钟就可以帮助你变得“更好、更有道德”;还有一个从维捷布斯克(Vitebsk)来的萨比洛夫先生(Mr.Sabirov),他的方案是在房间的地板上打个洞,这将使你从沉闷私人生活的“低矮、拘囿、僵化’的状态下解脱出来;V.科内奇科(V.Korneichuk,来自乌兰乌德的作家)设计的是一个像电梯间一样的壁橱,你在里面可以更好地集中精力。这些虚构的人物和个人乌托邦式的构想,全是对苏联社会主义浮夸建设和现代主义历史的反映。这些东西不再和卡巴科夫曾经的苏联生活背景有非常明确的关系,但是它们仍然对人类的本性有辛辣的讽喻意义,这始终是卡巴科夫作品的特征。
【编辑:丁晓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