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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东京》,麦田出版,2010年5月版,阿夜译
荒木经惟着作《走在东京》2010年5月由麦田出版,阿夜翻译。整本书读起来像散记,但后序却在随意中带着哲思,不得不佩服这个老头。现摘抄一部分给大家,慢慢看。
我刚离开电通时,每当妻子出门上班,我便扛着叁脚架在外头漫无目的地晃荡,这状况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当时我成天抱着以退职金买的ASAHI PETAX 6×7相机拍照,自称东京阿杰。虽然我不是因为赋閒无事而乱逛,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正是我拍摄东京街景的开始。我很想再像那时候一样到处走到处看,不是为了多走路健身,只是单纯地喜欢四处晃晃。
这次的[走在东京]系列都没有使用叁脚架,所使用的相机也不是莱卡,而是个Mamiya7,这台机身中型却很轻巧,加上不易对焦的特性,拍出来的东西不会变成报导摄影,我尤其中意这一点,唯有这样才能将当下的感受毫无矫饰地化为照片。
还有就是,这系列依旧是採取黑白照,因为,我很期待我所拍的照片在观者的眼中将呈现什么样的颜色。在按下快门时,是我与城镇的互动合作;而一旦印制成书,就成了我与读者的互动合作。因着读者的不同,或许在某位读者眼中,整本摄影集都是亮橘色的,又或许谁觉得哪处是蓝色、哪处又是红的。无所谓吧,就让看照片的人自行认定不就好了。即使观者看到了实际的景色,也会因着当天的天气与心情而有颜色的变化,不是吗?好比昨日看不见的色彩,今日却看见了。虽然由于不景气,可能很多人眼中映出的全是灰色而非幸福的粉红色吧,哈哈!只要心情转变,看到的色彩也会跟着转变,这和书法或水墨画的道理是一样的。
黑白照片能让人感受到内心的色彩,我曾把[黑白照]读作[黑白梦]就是想对大家说,请自已做自己的东京梦吧!
至于为什么我想拍东京呢?因为对于我来说,东京就是子宫,并不是乾枯的荒漠,而是濡湿且温暖的,所以能让人卸下防卫,感到无比的安心。东京是我的homeground(地盘),数年来,我往来于伦敦、巴黎、柏林、罗马,走过形形色色的街头,当中最出色的,正是东京。因此我怀抱着与东京殉情的心情,想拍下属于我自己的东京。其实相对地,我所拍下的照片也会不时向我诉说着属于它自己的东京。
不过意外的是,我所走过的街道并不算多,每每走着走着便下意识走向熟悉的地点,真是不可思议,即使我也隐约觉得这街景似曾相识。其实我内心并不曾有过改天重游旧地的念头,通常只想着一路走下去,因为同一条道路,去程与回程的风景是不一样的,对吧?随着时间带、天气的不同,走在道路的右侧还是左侧,都有着不同的风貌,这就是散步的乐趣所在吧。散步的哲学其实与捉摸女人心的道理是相同的哦,哈哈!
这次拍摄这一系列,我通常是走在巷弄或大马路的正中央一带,也就是平日人们所走的路线,并不是什么洋溢着文学气息的胜地。说到底,只要是自己踏进去的路,不就是你自己的散步道吗?而且这么一来,从自身的立场来看,每趟[散步]也形同一部[私小说]了。
还有就是,这次拍到了久违的纯真照片,真是太完美了,一切都在我的预期之中,最开心的是,我在这系列中并没有拍下名作。我呀,会拍下名作都是在无意识间按下快门的,那是摄影之神赐予我的某样东西。话说回来,我将这次的系列照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发现很多都是在下雨天拍的。嗯,大概是天空在对我说,雨天散步是最美的吧。
出门散步,绝对不能一个人独行。即使不是约会,记得找个朋友结伴同行,带着狗儿也行。要是独自一个人散步去,会成了一趟[悟道之旅],不由得便思考起人生呀生死之类的事,然后愈想愈觉得孤独,要是变成那样就糟了,所以一定要有个防止自己钻进牛角尖的伙伴在身旁才行。我最推荐带着相机,邀女友散步拍照,因为,散步一定要有爱呀!
只要继续前进,就会有邂逅,就能与他人的人生交错;而从那瞬间的交会之际,又将萌生爱。所以走在街道上,就是走在人心上,多么令人期待呀!不知道这趟路走下去,将与多少人、将与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样的因缘际会下邂逅?之后又将有什么样的发展呢?这就是散步的精髓。
不必勉强透过摄影试图表达什么,因为城镇与巷道都清楚地说明了一切。况且照片这种东西,就是要拍得平凡无奇才有韵味。不必考虑太多,凭直觉按下快门就对了,记得一定要随兴之所至,因为摄影机会好好地帮我们看着,所以没问题的。摄影的最高境界,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只不过,以数位相机随手拍下的不算哦。必须先让被摄体的影像烙印至底片上再显像出来,这个过程是绝对不可省略的;换句话说,一定要经历这段[魔爱]互动的缓冲,这是为了让摄影师捕捉与被摄体之间的[逢魔时刻],唯有流出这段空档让双方互应吐息,摄影师才得以看见被摄体真正的内在。
还有一个重点就是,要每日不辍地持续拍摄,对我而言,摄影即人生,所以每天拍照是如唿吸般再自然不过的事。说得骄傲一点,并不是摄影师拍下时代,而是时代催促着摄影师按下快门。摄影师正面承受时代所发出的耀眼光芒,而时代也对此有所回应,所谓摄影正是这般双方相互的应答。与女性的相处也是如此,单方强求是行不通的;对方迎面送来的呼息,自己必须将其深深吸入,在呼出吐息回应给对方,必须有这样的关系才行。一张摄影作品的好坏,不在于使用多高级的镜头、或光影表现技术多好,重要的是摄影师与被摄体双方的关系如何。比起[电脑影像处理],当然是[人脑影像处理]压倒性获胜,因为啊,若只是为了单纯的拍照,没必要让自己变得这么孤独吧?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也会继续贯彻这个[指想]。
总而言之,我有生之年都会一直玩摄影下去的!
二〇〇九年 初夏
荒木经惟
关于荒木经惟:
荒木经惟Nobuyoshi Araki
1940年出生于东京府下谷区(今东京都台东区)叁之轮。
摄影师,当代艺术家。
荒木经惟发表过许多以性爱为题材、惊世骇俗的裸露作品,其中包括他与妻子阳子的私生活,震惊了当时的摄影界与日本社会。现在,民众爱称他为「天才ARAKI」,欧美亦尊崇他为「Gran Maestro」(大巨匠),在国际间拥有相当高的评价。
【编辑:马海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