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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存不应该只是体温,而是心底—一关於记忆的12种绘本

来源:郑乃铭 2007-03-19
    记忆,是有味道的。
    一回,看着曾御钦有一件录像作品《用力呼吸一纪念》,画面其实很简单,一位小男生在厨房,瘦弱的双手抖颤颤拿开正冒着蒸气的蒸笼,只见他就从蒸笼里拿起发糕,不停地往嘴里放;咀嚼着。眼睛,直愣愣穿过前方的窗户往外看。这件作品,应该是曾御钦所有的录像作品中;极为小品又最不煽情的一则,但却是最令我难以忘怀的。曾御钦并没有特别运用辅佐的灯光,他充分借用了透光窗户的自然光,再配合厨房微弱的光源,把一个典型的乡间家庭的厨房给抓进画面里,我好像跌进了回忆里,清楚地闻到了发糕从蒸笼里所散发出的清香,那一个瞬间,我热切地想起已经过世的奶奶。后来,曾御钦告诉我,那件作品就是纪念外婆。他对外婆最大的印象,就是外婆烧得一手好菜,在他年少的那段时间,对于能够到外婆家的感觉,就充满着饱饱实实的食物香味。他,始终记得那种幸福的感觉。我有一位朋友的小孩,在婆婆的告别式上,念着给婆婆的一封信,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想念婆婆所做的粽子。我在席间,听出了一眼眶的泪。
    人对人的记忆,确实是很有味道的。
    我到现在,对某些食物不是不爱吃;而是不挺热衷去吃。原因,就是在于记忆。比如说,粽子就是一例。奶奶生前每年端午一定坚持自己包粽子,那个味道在我感觉无人能及,她走了之后,我对粽子就很难提起兴致去吃它。奶奶生前也喜欢吃枇杷、释迦这两种水果,她走了很多年,我每每看到这两种水果,都还会有种冲动要买回去给她吃。已故的知名水墨画家江兆申本身就是一位美食家;他的太太更是烧得一手好菜,江老师在的时候,我常会有机会到家里探望他,师母做的狮子头味道极美,师母常会知道我要去而特别做了等我。江老师走了之后,师母在加拿大与台北不定期住着,见着的机会少了,狮子头自然也越来越少尝到。有一回,我在餐馆点了狮子头饭,送进口里:眼泪竟然随之跟着掉了下来。倒不是餐馆的味道做差,而是所有对江老师的记忆全都回来。想起他在世,家里的热闹、听他讲话、师母对这群学生、友人的照料,那种温暖原来也会烫着人的。我对父亲的记忆,也来自食物,那就是日本料理。生前,我曾陪他到日本探望至交,因此有机会品尝地道的日本食物,我对日本料理的挚爱是从那个时候埋下的,而那也是我唯一一次陪父亲的旅游。这个影响深远到父亲走后多年,有一阵子我在工作上显得过度趾高气扬、对人缺乏耐心,父亲竟然首次到我梦里;带我到一家日本餐厅吃饭,我还问他:有什么事呢?他一脸笑意看着我说,做人不能太骄傲!我就这样醒过来!知道自己问题出在那儿!父亲生前从食物中教我了很多待人处世态度,有一项我特别深刻。从小我就不吃任何白切肉,那种不吃就是到了可以不吃饭也不愿妥协去尝一小块的程度。奶奶从小就惯着我一路偏食到大,完全不愿意去改我对食物的坏习惯。父亲的态度显然没他的母亲包容,千方百计要我试怎么都不肯动筷的东西。有一回,桌上那盘白切鸡让我有点退避,父亲怎样也不肯让我离席,不断说着白切鸡如何美味的种种,奶奶有点不忍,要他不能强迫我。他压根就没听进去,竟说:不喜欢吃白色的肉,那就沾点酱油;瞧,这不就是卤的了吗?这一招连奶奶也没想过,她看着自己儿子这举动竟也傻笑,我完全不可置信看着父亲,提不出一点反驳的说辞。是呀!我只说我不吃白色的肉,但并没说不吃沾上酱油变了不白的肉呀!后来,我当然吃了那块父亲口里的卤肉。他从饮食教我待人接物,  能圆则融:不要凡事死守一个方法或角度。到现在,我敢吃白色的肉,完全拜他那一次耍赖成功所赐。我对爷爷的记忆,则是来自馅饼、葱油饼这些面食点心,戎陪他看展览、看戏、听音乐会,也最常跟着他吃尽好吃的面食,到现在,我都爱吃这些东西。想想,自己其实也是在吃着回忆,只是当时并不那么明确知道,现在才深切想起自己原来是舍不得这些曾经。
    我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到底要什么样的幸福?这个答案几乎经常在变更,后来慢慢发现自己好像不再去想这答案的本身,  而是觉得原来发生在生活中的所谓曾经;也就是幸福。只是,现在的人几乎很少愿意从生活里来体察一些经验,以前我们追逐很多梦想,此刻却往往只追求一个目标,那就是如何去赚更多的钱!而不单单只是去赚钱!尤其,这将近两年的时间,艺术的本质出现极端恶质化现象;讨论艺术本身的谈论少了、整个环境充满了太多消费性的展览:却少了那真正让人能安静站在作品面前仔细端详的展览,大家对艺术品的记忆是以价格论断高低;对艺术家本质上的努力却不太肯耐心去聆听。这样的裂缝不断加深,与我自己所受到的训练有着很尖锐的对比。但,我又很明白这环境还是有一些艺术家坚持自己的创作原则,他们的作品仍旧有着沉厚底质,只是这些人没有喧哗的声音、不去追逐富丽的外衣。  [温存一关於记忆的12种绘本]的策展理念,动念在曾御钦的那件《用力呼吸—纪念》作品之时,它引发我对味道与记忆的不同思维,但我知道不太可能去做一个展览关于记忆与味道的,所以我始终把这样的想法放在心理头,忖度着也许有一天能做一个关于记忆的展览。2006年, 中国当代艺术环境确实起了极大改变,艺术的焦距被模糊化:价格成为社会对艺术唯一的解读路径,大家逐渐在流失对于艺术比较纯粹的感受力。那曾经动过的念突然蹦回来,我想,既然味道是来自于生活;记忆也因生活而起,这些都是极端基层的,而目前大家的心都太闹,反倒对一些最原初的东西不再注重,那何不做一个能够让大家愿意回到作品前面驻足的展览呢?就好像我们总会对某种味道特别有一种牵系,它的珍贵不在于价格的曲线,而在于心理价值的重量。
    我企图透过这个展览谈人对于记忆的某种留存状态,那或许是因为来自生活中的某个过往,这些东西本来都转眼即逝,但却被艺术家妥善折叠收拾起来,经由一个自己熟悉的表达方式呈现出来。我首先定调艺术家的人数为12位,那是因为一年是12个月,但我并不是想让每位艺术家去“认”某个月份。在作品的选取部分,我选对的作品;而不是去订制作品。巧合的是,12位艺术家正好是6位来自台湾,6位则是中国艺术家,年纪与创作经验互有计较,但倒也因此形成一个相互提携的良好关系。12位艺术家的作品,有一个共同的特色;没有过度烦嚣的声音,作品的语言都很宁静,而在那份静寂的过程里,缓缓抒发对于自己某一段记忆的心理绘本。而当你来到这些作品的面前,你理当不会感受到壮阔汹涌的澎湃激情,但却能体会到记忆能够放在心底温存的一种暖意,那;才是我真正想传达的目的。(策展人:郑乃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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