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第一次看到符曦的画,是瘦削骨立的女性人体,有的还有4个乳房,配以各种尖锐的道具,看起来和文静的作者不沾边。近来她的题材依旧,肉体渐趋丰艘,姿态也柔和了许多,道具几乎没有了,但一道道横七竖八的伤痕般的笔触十分醒目。
上述符号似乎传达了清晰的情节。同行戏言:符姐,原来你在家头被老公打哦。与她熟识以后,我发现符曦是一位能干、独立的女性,有主流模式的家庭,小到画室琐事大到各方关系都处得井井有条。谈吐之间,听出这些性格的背景里有强烈的女性意识,或者套句老话来说,她像一个女权主义者吧。
但事实并非如此,正如伤痕并不一定意味着暴力。符曦对对我说:你不知道女人一辈子要忍受好多痛苦。说这话的时候,她笑吟吟的。女人多有自恋倾向,她们其实并不仅仅“为悦已者容”。她们一生所须忍受的痛苦,如成长、月经、渴望、恋爱与失恋、生育等等,其实都与快乐、愉悦交织在一起,密不可分,相生相克,循环往复,相伴终身。
符曦的画也许就是上述复杂性的自白。
与初期女权主义者坚持要在是否戴胸罩这类问题上与男性一决高下不一样,当下的她们对自已的特别特征----美、丑、年轻与衰老的体外性征----不再以男性的目光为唯一标准。
我的画室与符曦为邻,常见她们以书店里随处可见的“人体美”摄影集为素材画面。那些照片都是典型的取悦男性(广义的)感官的商品。依我看,那些摄影师除了有好器材,其他方面乏善可陈。符曦照这些照片画出素描,然后放上画布。这使我想起荷兰当代女画家杜马斯(Marlene Dumas),她也是用顺手掂来的报纸、色情刊物上的照片为素材。这也使我想起时代变迁,如今的女画家充满自信,早已不淘醉于分配给她们的如“母与子”一类题材,却也并不像弗洛依德(Lucian Fred)笔下的女画家,非画用角色倒置的场面来强调妇女解放。时光流逝,符曦不再以怪诞的符号来激怒男性,而是坦然地画一个个丰满或瘦弱的肉体,里面既有他人、也有她自已的影子。伤痕般的肌理不再那么野蛮而触目惊心,它们也了肉体的组成部分,与横向轻扫的羽毛般的笔触形成对比。我觉得画面有如下表述:痛苦与欢乐、美与丑、岁月与永恒同为生命的组成部分,是忧郁也是狂欢;女人在此时此地已不再惧怕男性的窥视与欲念,而是坦然面对,投怀送抱或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常想:当初能从上亿个精子中脱颖而出,来到这个世界是多么幸运。成为男人或女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自已的方式去体验,还有表达。
何多苓
2005年1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