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美院77级油画班作为四川画派的主力军,在中国油画史短短的几十年间,涂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们中走来了:何多苓、罗中立、高小华、程丛林、周春芽、张晓刚、杨千(谦)、秦明、朱毅勇……他们在没有毕业时,就已经掀起一阵又一阵浪潮,现在他们也在演绎着油画拍卖市场一个又一个天文数字。
2007年5月29日10:30,新浪网主持人马骧(blog)特别邀请当代艺术家杨千(谦)、秦明做客“恢复高考30周年系列访谈”,追忆四川美院77级油画班的故事。以下为聊天实录:
主持人马骧:各位新浪网友,大家上午好!新浪宽频的直播间,我是马骧,向大家问好。
在接下来的时间和您在线互动的是“恢复高考30周年系列访谈”,今天请到两位艺术家做客新浪,跟您回忆他们的大学时光。介绍一下,这两位,坐在我左手边的是四川美院77级油画班的当代艺术家杨千。另外一位是他的同学,同样毕业于四川美院油画班77级的秦明。
杨千:您好。
秦明:您好。
主持人马骧:在你们来之前就看到很多资料,说川美77级油画班是一个很著名的班级,因为出了很多人才。两位就是其中的代表。
秦明:(笑)我是旁观者。
主持人马骧:77级四川美院的油画班他们有什么样的故事?他们这30年走过了什么样的路?他们对当时大学校园生活有什么回忆?接下来的时间请网友和两位嘉宾一起回忆,手机用户可以登录sina.cn和两位嘉宾互动。
先看杨千和秦明, 77年恢复高考、参加高考的时候,你们分别是多大,为什么那时会想起来去考大学?
杨千:我1976年刚刚高中毕业,当时因为有一个政策,作为特殊情况留城了,没有上山下乡,在家待了一年,1977年参加高考。
主持人马骧:正好赶上点。
杨千:正好赶上点,就呆了一年。我当时为什么考美院呢?是因为我觉得把握性比较大。我以前也拉小提琴,为什么没有考四川音乐学院,是因为我觉得水平不行。
主持人马骧:但是有美术功底。
杨千:美术我很有把握。因为我在学画的过程中特别注重石膏的画法,当时美院考就考石膏,3个小时考石膏,我觉得当时我的石膏画得很好。因为我有一种自己特殊的画法,直接从眼睛的瞳孔开始画。不像一般的教学,要打个轮廓,要注意大型,然后再去画,我觉得那样比较费时间,而且我自己不太喜欢那种方式,反而觉得画不准,我是从眼睛,从局部开始画。局部画有一个好的因素就是他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把一个东西画得很充分。而考试也只有三个小时,我当时觉得考美院应该把握挺大的。
主持人马骧:我觉得从这个角度来说,杨千是一个挺幸运的人,因为你基本没被怎么耽误,时间没有浪费在上山下乡等等运动中。我手上拿着资料,高小华先生的回忆,他说:“千儿,号称77级油画班的小神童,年龄全班倒数第一,各科成绩名列前茅。考分最高的是十几岁的成都小崽儿。”高考成绩考成了双甲,是不是?
杨千:是,是,因为当时我的石膏技巧,我觉得是很高的。因为当时只考两种,一个是石膏,三个小时,画得非常充分,质感、立体感、空间感都有。创作确实是我撞上了,我们班很多老大哥,当时已经是知名艺术家、知名画家,所以我实际上是很幸运。
秦明:但是他的创作构图技术都很好。
杨千:考试的时候是发挥得比较好,而且是撞上。
秦明:还是有能力!必须有很多功夫、积淀,才能在那个时候发挥好,这是肯定的。
主持人马骧:没错。秦明考的时候多大?
秦明:我考的时候20岁(笑)。因为我相对他来讲,就被耽误了一下,高中毕业以后就在工厂里做工人,赶了一个文革的尾巴,画了很多革命的宣传画之类的,写标语等等。
主持人马骧:当时在工厂里也是宣传骨干是吧?
秦明:对,应该算是吧,我来自四川川东的一个小城市,叫万县,现在叫万州。 文革结束就恢复高考,说听说要考试,我糊里糊涂就去考试,完全出乎意料。那个时候没有什么高考复习,不像现在小孩子早早地就在复习。
主持人马骧:他们从初一就在琢磨着考上大学。
秦明:对,然后说要高考了,语文复习了大概是几天吧,政治复习了几天,乱七八糟、糊里糊涂就去考试,又糊里糊涂参加专业考试,最后就来个通知,说可以体检,再来个通知,说你可以入学了,我就木木登登进了四川美院。当然进入前夕,我也听到消息,那时有很多消息,虽然偏远,但我们那个地方还是传来了消息,说成都的一个小青年画得好得不得了,当时我还不知道杨千的名字,但已经如雷贯耳(笑)。
主持人马骧:第一面见到杨千他是什么样?
秦明:他很平和,不善言辞。不像现在他简直是口若悬河,当时是很平和的感觉。进了校,整个校园里走的好像都是很厉害的人物,他们好多都参加全国美展,都有相当的美术功底,应该是这样子,真的是了得,真的是六亿神州尽舜尧。
主持人马骧:两位在参加高考之前有没有这个意识说我要上大学?
杨千:那肯定有。
秦明:我倒没有(笑)。
杨千:恢复高考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我肯定是想。
主持人马骧:你很高兴。
杨千:对,但是这个之前,高考招生停了十年,那时为什么学画画?一个是兴趣爱好,还有一个是觉得有一个技艺。
主持人马骧:一技之长。
杨千:以后上山下乡也能调回城里。当时我的理想是做电影院里画广告的美工。
秦明:和我一样。
杨千:看到美工画特别大的广告,特别佩服。因为我的一个启蒙老师秦仁华,就是成都市电影院的美工,我特别佩服画大广告的。
主持人马骧:这个问题可能每一个谈到恢复高考的嘉宾都会问到,如果没有恢复高考,你们沿着当时的轨迹走下去会做什么工作。
秦明:这个假设很有意思,我理想当中是到电影院里画大幅的水粉电影广告,因为那时还没有现在喷绘等很现代的工具,必须人工手画,那时的理想是做一个画广告的美工。
主持人马骧:当时是在工厂里当工人吗?
秦明:对,那时总觉得自己年轻,有机会调到电影院里画广告。
主持人马骧:那是理想。
秦明:对我来讲已经是不得了了。
主持人马骧:你们的同学中已经有参加美展的,画得很不错的同学,我们称之为准艺术家的人,如果没有高考,他们当时做什么?
杨千:我们班当时进去的时候,一个是年龄悬殊很大,一个是经历悬殊也很大。像何多苓、罗中立等好多其他人,何多苓当时是成都幼儿师范学院的美术老师,已经在成都市很有名。
秦明:实际上他已经是专业画家。
杨千:他已经是专业画家,比很多学校里的老师都画得好,当时我觉得。还有罗中立都是很有名。
秦明:他虽然在工厂里,但是已经发表了很多画了。
杨千:已经画了好几套连环画。
秦明:我都已经买了他的连环画。
杨千:还有很多人都是工作很多年,社会经验非常丰富,我们都是受他们这些老大哥的影响。
秦明:他们有点领头羊的感觉,的确是这样的。在四川美院的发展过程当中,他们也是功不可没。
杨千:特别是何多苓,因为我考试之前就认识他,他算是我的老师,进校以后又基本上受他的影响比较多一点。
秦明:何多苓实际上对我们整个班的影响都非常大,甚至扩及到下面几个年级。从绘画上,从绘画专业的角度、观察生活之类,他有自己一套,而且技术上他也有自己一套,影响其实非常大。
主持人马骧:他的影响力可能不亚于老师,甚至比老师的影响力还大。
杨千:比老师的影响力大。特别是在那个年代,我们看的东西很少,我们学习西方的油画,但是原作没有看到,画册都很少看到,可能就看到俄罗斯的几个画家,何多苓也是自己探索,自己琢磨,我们也受他影响,再加上自己的一些创造力(笑)。
主持人马骧:资料上显示,当初何多苓教大家唱《骑兵进行曲》,最后还成了班里的班歌。
秦明:对,前苏联共青团歌其中的一首。
主持人马骧:他还是班里最早考研究生的人。
杨千:对,好像79年他就考上研究生,就从我们班直接进入研究生院了。
秦明:尽管他考了研究生,但事实上也在一个校园里边,也在楼上楼下,好像还是没有离开的感觉。
杨千:我本来跟何多苓是同一个寝室,他就从我们寝室搬到研究生高一点待遇的寝室,所以我们寝室从4个人变成3个人。
主持人马骧:也提高规格了。
杨千:我们的空间也比较大了。(笑)
主持人马骧:当时研究生就是两个人一屋子?
秦明:对。何多苓是气质蛮优雅的一个人,和我们班另外一个同学罗中立,现在四川美院的院长,他们两个人好像相对不一样一些。因为我和罗中立一直是同寝室,他就是非常好玩的一个人,他的性格有时有一种来路比较乡野、比较生猛,玩笑、笑料不断。何多苓就是比较优雅一些。
杨千:各方面的修养比较高。
主持人马骧:就是我们说的小资,艺术修养比较高。
杨千:文学修养也比较高,他自己还写点诗,弄点音乐,我们走的比较近,因为我们都比较喜欢外国古典音乐。
秦明:他好像还写了一个电影剧本,还没毕业就拍了,《车轮之下》还是《车轮之后》,我忘了,他那时就写了电影剧本,是非常有才能的一个人。
主持人马骧:当初20个同学,都是顺利读完四年吗?
秦明:基本上都是这样。
主持人马骧:像罗中立,现在是四川美院的院长,除了他之外,在川美任教或者是工作的同学还有谁?
秦明:还有四个人,陈安建、黄佳、朱毅勇、罗晓航。
主持人马骧:也就是你们恢复高考后的首届留下四个人,也是把川美做得越来越好的中坚力量。
杨千:留校的时候留了八个,后来陆陆续续走了。
主持人马骧:留了一小半。
杨千:留了八个,我是84年出国了,秦明也出国了。
秦明:我86年到美国,我们都到美国去了(笑)。后来另外同学,比如陈宏到德国,高小华也到了美国。
主持人马骧:留下8个,走了4个,现在都回来了。
秦明:罗中立也是出了国,后来又回来,他出了好几次国。
杨千:他是访问学者。
秦明:何多苓也是出了国又回来,何多苓当时到四川画院去了,成都画院,专职油画家。
主持人马骧:一说起当时在学校里的事情,应该是有非常多的记忆吧?你们还记得刚入校的时候,那时学校给你们留下什么样的印象?学校校门是什么样子?图书馆里有多少可供使用的资料?老师又是多少?
杨千:和现在非常不一样,当时我记忆最深的是学校显得特别宽敞,居然还有一小片白桦林,我们都在那里写生。现在我去美院,到处修的教学楼、住宿楼,显得特别挤。
秦明:我有17年没回去,完全没有办法讲。
杨千:虽然那时觉得简陋,但是挺宽敞,环境比现在好。
主持人马骧:很安静?
杨千:很安静。树比较多,绿色植物比较多。
主持人马骧:这个变化基本上是全中国的变化。
秦明:当时人家讲,你们四川美院校园的面积可能是全世界美术学院里面积最大的一个。当时都这么讲,我们当时没有到国外去,所以也不知道,我想应该是这样子。学校显得比较空旷。还有一个最深的感觉,那时食堂比较差一些,你还记得吗?
杨千:对。
秦明:不像现在食物这么丰富,那时我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杨千:第一学期,一个星期吃一次肉,每个礼拜三(笑),我们班的生活委员要发一个肉票,凭这个在食堂打肉。那一天画什么素描,上什么课,画到11点钟就心不在焉了。
秦明:可能还不到11点(笑)。
杨千:11点半就到食堂排队吃水煮肉片。
主持人马骧:当时肉是紧俏物资是吧?
秦明:那是。
杨千:那时没有肉吃。所以看那时我们的照片都是营养不良,非常瘦。
主持人马骧:后来好一点。在预告页上是毕业时的照片,是吧?看起来已经有油水了。
秦明:对。
主持人马骧:可想四年前刚入校的时候。
秦明:那时我听到一个外教,当然不是我们学校的外教,是政法还是四川外语学院的一个外教,那是第一拨美国的教师到中国来教书。他说你们这些重庆大专院校给我的印象就像战后日本的感觉,学生的生活都很艰难,大家都很勤奋,他是这么来描述当时对重庆大专院校77届这些人的。
主持人马骧:说的都是实在话。
杨千:当时可能是我们一生中最勤奋的时候,白天画作业,什么素描、石膏。晚上学校里没有人玩的,刚开始我们进校,挤在一个寝室里,因为教学楼要熄灯,挤在寝室里,同学之间互相当模特儿。今天是我坐这儿,其他人就坐在其他地方,坐小板凳的、更高一点的,后面叠三层就画头像,画素描。但是一个寝室里放四个床之后……
主持人马骧:就坐不下了。
秦明:空间有限。
杨千:空间很有限。所以,只能大概有十个人能够在这个小房子里面画画,每天晚上都是这样挤在一个寝室里边画素描。
秦明:那个时候也没什么娱乐方式,不像现在,现在你看看年轻人打电子游戏呀,什么网吧、电视,多了。
秦明:最主要还是机会对大家来说是特别难得,这一批人好像觉得身上肩负着重任,而且特别勤奋,就是喜欢绘画。
主持人马骧:原来想画没地方画去,没地方学。
秦明:因为十年堆积了那么多人,积攒了那么多人,但是能进到美术学院只有几个。
杨千:77级招了大概就是40、50。
主持人马骧:油画班二十个人。有多少人报考?
秦明:上万吧。进来的人,尤其像我们,觉得这是来之不易的,而且有很多人在校门外,没有进来。
杨千:他是万县来的,万县好像只有他一个。
秦明:还有一个张永信,现在在老家,也不画画了,就是我们两个人,万县地区600万人口。
杨千:像我们班,云南的好像就是张晓刚。
秦明:不,还有一个叫郭尤。
杨千:我们班只有晓刚,郭尤是版画系的。所以人才辈出的原因一方面是,学生积压了十年,只进去那么多,本身就很优秀,而且大家这么勤奋。
主持人马骧:很有意思的一段历史,各种原因造成这个结果。我们聊了这么多内容,还有更多的话想和我们的网友沟通,我们先进一段广告,广告之后继续和杨千和秦明进行互动,待会儿见。
主持人马骧:好,广告之后我们继续回来。恢复高考已经30周年了,我们请到了一系列当年的77级的考生做客我们新浪,和我们的网友一起分享他们的故事。今天请到的是四川美院77级油画班的两位同学,一位叫杨千,一位叫秦明,已经是当代绘画的艺术家。
刚才我们说了不少进学校发奋图强的故事,当时老师的状况怎么样?我看到这张老照片上前排坐了一排老师,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杨千:四川美院老师对我们的帮助还是挺大的。因为第一,他们不像最高学府里边的等级森严。
秦明:正襟危坐。
杨千:四川美院的师资在当时与其他美术院校比较起来是比较弱的,后来学校领导还有教师可能想从另外一个点来突破,积极主动地推广学生的创作。所以,这样的话我们才有可能做一些创作……
杨千:对。就是鼓励学生画草图,他们审批草图之后就发材料,发画布,让大家做。
当时这方面比较自由,放的比较松,不像有的美院阻止学生做创作。所以为什么四川美院当时“伤痕美术”、“乡土美术”,在创作方面显得比较强,跟这个有很大的因素。
秦明:从领导到老师,从上到下对学生都是加以鼓励、加以帮助、扶持,在其它院校相对不一样。当然不能说其它院校不帮助、不扶持,但至少四川美院在这方面特别开放,作风比较开明,这也是一个比较好的环境因素、客观因素、外在因素,应该说就帮助了大家。
加上所有的同学,尤其是这些年龄大的同学,刚才讲到的何多苓、程丛林、高小华、罗中立,都是不停地有很多新的创作的构思出来,他们的生活经历也比较丰富,干劲也比较足。他们一带动,下边的这一拨人,也都进去了,也就跟他们一块儿做这个事情,搞创作之类的。
主持人马骧:我看到对四川美院77级油画班有很多很高的评价,说你们作为四川画派的主力军,开创了中国油画“伤痕美术”的先河,推动了“批判现实主义”绘画在中国的发展。四川画派而后发展至“乡土写实绘画”,达到了高潮。在中国油画史短短的几十年间,涂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中国艺术版图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你们也听到了很多,你们自己感觉为什么在你们那一群人中会集中地出现这么多有成就的画家?
杨千:就像我刚刚说的,77级我们班当时有的已经很有名了,有各种各样不同的经历,能感受到文革在他们身上的一些影子,都看得到。因为当时我们还小,我在“伤痕美术”阶段,我只是跟罗中立还有另外两个同学,我们四个人合作了一件作品。当时伤痕题材的艺术应该是从高小华的《为什么》开始,那个时候学校还没有重视这些,高小华是自己画的这个题材,画完之后拿到班上看,大家觉得挺有意思的,一下子主题的深刻性什么的都显现出来了。后来程丛林画的《雪》,他们两个作品获奖了,在第二届全国美展上。后来学校开始重视创作。
秦明:何多苓、罗中立,他们当时没有参加到,信息等各方面的原因,使他们没有机会发挥出来。
杨千:对,刚开始何多苓还没有画“伤痕”的作品。
秦明:信息原因等等之类,使他们没有来得及发挥。其实他们那个时候已经是能力很强了,尤其是何多苓、罗中立他们能力很强。后来第二次青年美展,好像四川美院倾巢出动的感觉(笑),几乎囊括了各方面的奖项。所以,当时在全国就真的比较厉害,影响力比较大。
杨千:青年美展时已经是学校领导出面来组织一些创作,像罗中立画《父亲》,也是画了草图通过,然后发颜料、画布,安排一个专门的画室,可以不用去上课。
秦明:他们不用上课吗?
杨千:对呀,搞创作那时是不用上课的。我实际上最早一部获奖作品是画的《千手》,是千手观音的构思出来的,中间一个现代女性,旁边全是手。当时我跟罗中立是一个工作室,但是那个画室特别小,大概就十平米不到。
秦明:就是这个演播室的一半。
杨千:没这么大。
主持人马骧:没有我们演播间一半大。
杨千:当时都是学校提倡创作,所以,青年美展四川美院很多作品获奖。(笑)
主持人马骧:那个时候感觉很辉煌,是吗?
秦明:是。
杨千:四川美院创作跟其它院校比起来确实是走在前面一点。
秦明:对,其它院校评价四川美院是一种集体的力量。当然虽然说这个有一定的道理,但实际上每一个个人的才能也是非常不可少的,不可缺的。
杨千:你想你生在那个集体中间,受影响,当时我们的氛围非常好,天天画草图、构思,一帮人在那儿做。
秦明:讨论、切磋之类的。所以,如果说那是学术气氛,当时真的是非常浓厚。大家不知不觉都会受到这种学术气氛的感染,整个带动了一批人。
主持人马骧:刚才杨千说印象中大学是最勤奋的一段时间。
秦明:对,所有的人都非常勤奋。
主持人马骧:因为做这件事心无旁鹜。
杨千:晚上不是在寝室里画画,就在火车站画速写。我们学校离九龙坡火车站比较近。
秦明:大家报着速写本去画速写。那时刚刚文革结束,电力供应不太足,经常停电,整个校园停电。七点钟一停电,只好到火车站画速写。
杨千:我们一停电就到火车站去画速写。
秦明:那时没有一刻停下来,大家非常勤奋,非常玩命,珍惜分分秒秒。
主持人马骧:很辛苦,我看到罗中立有一段回忆,当时学习很疯狂,但是另一方面学校资料也特别少,他记得有一次学校进了一个《世界美术全集》,老师带学生看画册都要排队、洗手、戴白手套,后来干脆平铺在玻璃柜里,学生去描,一个画页30天才能画完。
秦明:那时讲起来一个是比较勤奋,还有是比较真诚,那时的人真是真诚,真是喜欢画画,喜欢这个东西,真诚地喜欢。
主持人马骧:他的回忆挺有意思,还有一段看电影的事:平时很少看电影,如果看一次电影,很多镜头都要回学校在纸上摹出来,后来每个寝室都挂满了这个作品。
秦明:就是回忆电影里的构图把它画出来,甚至色彩。何多苓画得真是精彩,他有有一个速写本,画到最后突然有一天不翼而飞,被人收藏了,善意一点说是收藏,不好听是偷走了。
杨千:印象最深就是《追捕》,画里边有些情节、场景、色调,主要当时是练习构图能力、记忆能力、摹写能力。
主持人马骧:说了这么多当时在大学里的事情,说说毕业之后,毕业之后留校了首先是。留校做什么?带学生?
杨千:带学生,上课。
主持人马骧:84年,也就是毕业两年之后,杨千就出国了。
杨千:当时我父亲帮我联系了美国一个佛罗里达大学,我在那里读研究生去了。
主持人马骧:当时是公派出国还是?
杨千:自费出国。
主持人马骧:当时好像很难吧?凤毛麟角。
杨千:我们家的情况,我爷爷奶奶解放的时候就先到了香港,后来到了美国教书,文革中间十年都没有联系。后来80年代,我爸爸就出去了,作为访问学者,他帮我联系的这个学校。所以,相对来说比较容易一点。
主持人马骧:所以我们说书香门第或者是家庭、家族的背景,是有走上艺术道路的积淀的。
杨千:对,我爷爷喜欢画中国山水画,我爸爸年轻的时候也是画水彩、写生。
主持人马骧:你小时候他们是你的老师,爸爸是你的老师。
杨千:对,我看过他的一些画,以前很小的时候临摹过他的画。
秦明:我都没看到,我以后欣赏欣赏(笑)。
主持人马骧:去了美国佛罗里达,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杨千:我还没有到佛罗里达,先从北京到旧金山,第二天就去他们一个美术馆,看到一幅梵高的原作,那是终生难忘(笑)。因为之前从来没有看过梵高的原作。
我大学后期,在四年级的时候,特别喜欢梵高,画习作有时也学点梵高的东西。但是都通过世界名画册,根本没看过原作。所以,第一次看原作的时候,眼泪都要出来了,特别感动。梵高很多气息真诚的东西、精神性的东西只能在原作里看到,画册根本看不出来。
我去美国那一段时间也是特别刻苦的,后来比较顺利,在美国一毕业,在纽约找到画廊,办画展。我是2002年又回来了,在纽约待了很长时间。
主持人马骧:十多年?
杨千:对,十多年。但觉得总还不是自己的家,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很难融进去。所以,美国的经历对于我还是很大帮助,因为眼界开阔了,看到了很多东西。
主持人马骧:所以做相关艺术行业的人还是要去我们应该学习的地方多看看。
杨千:当然。
主持人马骧:这也是大家都想走也应该走的一条路。
秦明:就像西方人要学中国功夫,必须到中国来,因为这是中国的传统,源自中国。另外就是油画是源自西方,要到西方去,这是很必然也是必须的。
主持人马骧:是不是当时你们班这20个同学大部分都有出国游学的经历?
秦明:好像有一半。
杨千:罗中立、程丛林、高小华、何多苓,还有我们两个。
秦明:其实朱毅勇也出去过,张晓刚也出去过,其他相对少一点。现在还有一个女同学在国外,罗群在纽约。
杨千:因为现在出国也方便。
网友:希望两位嘉宾帮我们梳理一下从中国开始有油画,然后一直到现在发展的几个步骤。
主持人马骧:这个问题有点大,其实倒也还好,时间并不是特别长(笑)。
秦明:对,一百多年吧。最早应该是明朝末年的时候一个叫利玛窦的意大利传教士,他最早把油画的观念带入中国,还有大家都知道的郎世宁,给清朝画了那么多宫廷的绘画,在故宫里边都有。
主持人马骧:我前两天还看到《孔雀开屏图》,当然也只是摹版,因为原作在台湾故宫博物馆。
秦明:然后19世纪、18世纪,很多外国传教士、商人带来很多油画,最早当然是在沿海一带,油画就慢慢进入中国,19世纪在上海一带,所以海派都受外国油画的影响,开始讲点透视、阴影等,融进油画的东西。后来大家知道徐悲鸿官费到西方留学,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他们就把西方的东西,比较系统地正式地带入中国。
杨千:并且在中国的美术学院建立西方的一种教学方式。
主持人马骧:是一个明显往上走的平台。
秦明:另外还有一点,说到这儿就突然想到由于抗战,所有全中国的文化人都西迁到重庆去,到四川去,到西南地区去。所以,在文化上毫无疑问四川有某些土壤,对文化有很大影响。
杨千:当时是战时的文化中心。
秦明:当时我记得刘国书先生跟我讲,当时在重庆,有中央大学的美术系,还有北平艺专、杭州艺专,各种艺术院校都到重庆。
主持人马骧:融合在一块儿了。
秦明:对四川的人文环境给了一定的营养,虽然抗战以后他们离开了,撒下的种子对四川都是比较重要的,对四川后来的人文环境再进一步往前发展都非常有帮助。
主持人马骧:建国以后呢?
秦明:建国以后过去这一批老先生在四川,他们师承了这些抗战期间到四川的老一辈从欧洲回来的艺术教师整个艺术上的技术、思想。
主持人马骧:我们客观地说,是不是49年建国前后,在绘画界有一大批人也到海外去了?
秦明:那是民国时期,整个抗战就肯定全都在中国,没有出去了。解放以后,50年代有很多去苏联的,但是好像四川美院没有到前苏联去。
杨千:对,只有一个老师还是两个老师是油画训练班,在中央美院,请的苏联当时的著名画家马克西诺夫。
秦明:他去训练了以后,来到四川美院也带回来一些很重要教学的苏联的体系。
主持人马骧:又一种新的感觉。
秦明:对,对。
主持人马骧:当时和西方这些国家在绘画上的交流基本上是中断了。
秦明:绝对中断了。整个中国都是这样,当然从全国范围来看,到苏联留学的人,中国派出去很多,他们回到中国,也对中国的油画产生很大影响,那时是唯一的来源。还有画册。但是西方的画册几乎是没有的,全是苏联或者东欧的,比较多一些。如果网友要想知道中国油画大致梳理,应该大概是这样。然后就是改革开放以后,大量西方的作品包括西方的古典作品,很好的印刷品或者是原作也来到了中国。当然还有西方现代的艺术也来到了中国。
主持人马骧:我们说起恢复高考,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在里边,有一种情绪就是很多人会觉得幸运,或者是感谢,比如很多人会提起邓小平,这种情感会在里边。当然也会有人觉得,虽然恢复高考,成为第一批或第二批入学,又重新上大学的学生,但可能被耽误了很多年,中间也会有很多遗憾的东西。在你们两位心中主要是什么样的情感?
杨千:因为像刚才说,我没被怎么耽误(笑),我觉得,又可以在一块儿读书了,挺好。
秦明:但对我自己来讲,我可能跟他稍微不一样,因为我毕竟做了两年半的工人。内心真正还是很感谢邓小平,把整个十年的动乱画上了一个句号,结束掉,这是肯定的。本身我出身也不好,上大学、参军都是不可能的事情(笑)。
杨千:邓小平确实是开启了一个很重要的一页。中国没有改革开放,现在艺术创作肯定要受很多限制。
秦明:整个中国各行各业,无论是学术还是经济,还有工业、科技,现在的发展都是不可能事项的。他当时真是很了得,真的是伟大的创举(笑)。
主持人马骧:时间过得真快,一晃30年过去了。现在我们坐在这里谈30年前,参加入学考试的时候。最后一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可能前面也已经谈到过了,真的接到通知,说可以上大学了,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吗?
秦明:当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情。
主持人马骧:你是在哪儿接到的?
秦明:我是在工厂上班,人家说这里有一封信,我说四川美院的信封,拆开一看,我觉得可能是白日做梦,完全不敢相信。哇,我可以上大学,我完全没有想到这辈子可以上大学,不可能的事情。
主持人马骧:当时工厂召开欢送会了吗?
秦明:没有。
主持人马骧:没有,看来我们看到电视上有些东西还是艺术夸张的(笑)。
秦明:自己打着包就走了。当时完全想象不到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我来自一个很偏远的地方,我20岁才看到火车,不像现在小孩子从小玩电脑,电视我也是20岁的时候才看到。
主持人马骧:所以你走出来,可能对自己的家人尤其是一个非常惊喜的事情。
秦明:当然,我想肯定是的,因为家里出身不好,也从来没有想过能够上大学,因为文革以前、文革期间的体制、政治、氛围。
主持人马骧:杨千,十年动乱或者是再往前推十年的话,你也是没资格上大学。
杨千:没有资格。我的好消息是慢慢来的,不是突然。因为还没有发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被录取了。当时考完试以后有一个招生通讯还是什么,内部的,就已经把我的名字写下,说考的最好,因为我是惟一一个得的最高分的。所以,那个时候我实际上就知道了。但是有一个场景我是记忆深刻的,还是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爸收到的,我叫我爸打开。我看我爸的手在抖,我其实都不怎么激动,我爸手在抖,确实是录取了。当时院子有很多小孩,我看到我爸的手在抖。
秦明:场面很戏剧性。
主持人马骧:我脑中努力给自己构造一个当时的情景。因为其实说到这个环节,很多上大学的人都有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其实心情都很高兴。不管今天2007级的学生还是77级的学生,但是远在30年前的那种感觉很不一样。
秦明:对,那个时候的不一样和现在小孩不一样是那个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可以上大学,想想这辈子就在工厂里当工人。
主持人马骧:收到那封信对自己是很大的改变,决定性的改变。
谢谢两位做客新浪分享这些故事,也谢谢各位网友在这段时间里支持我们的互动。如果您或者是您的父辈有这样的故事,也欢迎在留言板中和我们沟通。今天我们的恢复高考30周年系列访谈就到这里结束。谢谢杨千和秦明。谢谢77级四川美院油画班的同学,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