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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永恒的生命礼赞——关于李磊诗意的抽象

来源:艺术家提供 作者:尚 辉 2008-09-25
 
                                                               尚  辉
 
    把抽象绘画仅仅作为一种形式语言的探索,未免显得有些肤浅。
 
    抽象绘画固然是有意味的形式,但“意味”的背后并不仅仅是语言形式之间的关系,而是艺术主体的精神映射。这正像中国画的大写意,被“写”的对象在画面的意蕴表达上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意”怎样被“写”,怎样被“写”得富有个性和精神力度。抽象绘画毫无疑问表现的不是审美的客观世界,而是审美的主观世界。那么,在超越现实形象的画面上,精神与个性就是通过点、线、面、色这些绘画元素的“有意味”的构织而赤裸裸地直呈在那里。因此,当艺术主体的精神匮乏或个性潜隐时,抽象艺术创作会比具象艺术创作显得更加平庸。的确,在中国抽象艺术界,真正能体现精神的深邃与个性的张力的画家并不多见,平庸乃至伪劣的画手常见于各种展览会,只是这些作品比具象艺术更具有欺骗性罢了。
 
    李磊的作品常常能够留住人们的脚步。他的作品倒不像康定斯基那样通过圆形、三角形的几何色彩透视纷繁喧嚣的表象世界,由此渗透出某种哲学思维的深度;也不像巴塞利茨那样用暴力般的彩色和狂乱的线条宣泄内心世界的躁动,由此呈现出感性与感觉的敏锐;而是温婉平和,典雅秀丽,在东方的诗意中透露些微的神秘。相对于康定斯基的哲学意味,他的作品是感性的,甚至不时流露出意象的踪影;相对于巴塞利茨用色的泼辣激荡,他的色调显得单纯精巧,充盈着诗的意境和禅的意味。那灿如桃花的洋红,那静若澄江的靛蓝,那闪似阳光的金黄,无不又在诸种复色的滴流、浸染、覆盖中融入他对于感性世界的体验、顿悟与沉淀。
 
    从抽象绘画的语言特征来看,李磊的作品很少具有固定的符号系统,因此他的抽象不是通过符号指代或隐喻生命中的某种经历。如果说他的《夏山风影》、《春江系列》、《天堂的色彩系列》、《醉湖系列》、《忆江南系列》和《意象武夷系列》等具有某种体验的指向,那么,毫无疑问,这些作品的抽象性都来自于他对某些特殊景致的体验与记忆。那些作品都无一例外地具有山与水的风景意象,都无一例外地将色彩的平铺和色调的幻化作为抽象的对象。虽然那些作品并没有鲜明的知觉形象,但不能否认那些画面透露出的自然意境。可见,他的抽象绘画语言,是从自然风景里抽离出的色彩印记与变幻节奏。一方面他试图用纯净的色调捕捉那些不断在他心中唤起的风景体验,另一方面又在潜意识的铺排、扫擦、颤动、刮塑中形成复色与纯色触碰的动感,由此构成色彩图像的节奏,在混沌与迷离中寻找一种不断在自然里唤醒的韵律。
 
    表面上,李磊的绘画是西方现代主义的抽象艺术,探索的是色调与肌理的“有意味”关系,骨子里渗透的却是中国文化的山水意境和古典诗情。这有些类似林风眠和吴大羽,林风眠和吴大羽都是用立体主义的抽象方式表达中国文化的底蕴,在貌似现代艺术的形色探索中,蕴涵着对中国文化与传统诗情的敬仰与倾诉。李磊抽象绘画的油画性特征并不突出,他更多地使用具有水性特征的丙烯,特别是布面基色的处理往往呈现出水性的透明感,这和他曾经探索水墨抽象不无关联,更和他营造和熔裁中国文化质感的意境与诗情相统一。在某种意义上,他是把丙烯与布的色彩抽象当作水墨抽象来构置的,或者说,他把水墨抽象中那种水与墨的意蕴、生发、神秘和玄意转移到色与布的材质中,从而赋予他的这些在意象之后的抽象更具有中国文化的质感与魅力。特别是层叠浮动的色彩在触碰瞬间形成的拉擦、颤动、刮塑与叠合的动感,既具有潜意识的自动性,也具有中国书法的率性意态。
 
    更深刻地说,李磊抽象绘画探索的本源,并不是德国抽象主义、新表现主义的传统,也不是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的承续,而是源自中国传统文化和他自己对于生命价值的不懈拷问与追索。的确,相对于六十年代出生的画家,李磊的艺术创作一直是非学院派的,他的艺术创作道路不是先在一个学院派式的基础与模式上进行的探索和蜕变,而是从自己的生活阅历中、从自己对于人生价值不断的追问与寻求中鞭拷艺术的价值,至少,他是把艺术作为他生命价值的直接与终极体现的。艺术是他的生命,也是他一切生命价值的归宿。他是在求索生命中寻找艺术的路径,并在这个过程中完善和创造自己的语言。
 
    学院派的好处,是打下扎实而深厚的造型功底,能够有效地进行绘画语言的表述。问题在于,学会“说话”的同时,也学会的是一种公共审美的语言表达式,甚至于这种公共审美方式一直会成为艺术家寻找自我个性的束缚。李磊虽然毕业于上海华山美术职业学校和上海轻工业专科学校美术系,但从他整个求艺历程看,还是在寻找自己艺术个性的过程中创造和完善自己的语言方式。八十年代末,他的九寨沟之旅,实际上是他在荒无人烟的自然怀抱里回到人的原始生存状态中的生命追寻,而海螺沟的遇险,让他真切感受到大自然的洪荒浩瀚与生命的脆弱渺小。这次生命历险,直接构成了他画“太阳鸟”系列丝网版画的主题。那只怪异的在朝阳里腾空而起的大鸟,似乎是他自己生命的象征,隐寓着命运的搏击与玄意。《太阳鸟》主要以丝网版画的方式呈现,它不是自然生态中的鸟,而是主观想像的鸟,画家以自己的幻觉来感知这个命运之神,而丝网版画只是复制了他那种知觉的手绘性。“太阳鸟”的象征寓意和手绘的夸张浪漫,使他频频入选许多国内外的版画大展,从而初步明确了他在上海的版画家形象。
 
     非学院派式的创作让他从来不可能固定在某一个画种上,唯一不变的是他对于艺术人生的追求。继“太阳鸟”之后,他开始了“月亮蛇”系列的主题表达。和太阳鸟那种单色描绘不同,“月亮蛇”系列是李磊油画创作的开始。他的这些作品虽仍然以生命的隐喻为主题,借自然植物象征人性生命,但月夜所唤醒的生命亢奋已非单色所能涵盖,因此他选择了油画,而且尺寸也远远比“太阳鸟”系列大得多。这些植物性生命亢奋的讴歌,是想象中的具象,并接受了立体主义的塑造手法,追求奇幻、诡谲却又不乏婉约忧伤的艺术境界。
 
    从“太阳鸟”到“月亮蛇”,呈现的一直是画家对于生命本体的质问。画家创作这些作品的时代,正是西方现代主义哲学与艺术思潮涌入国门并给予一切既有艺术以冲击的时代,以人本主义哲学为内核的中国现代艺术运动,给予李磊的不仅是艺术方面的现代主义探索,而且支撑这些现代主义探索的人本主义思想正契合了画家此时对于生命本体的追寻。生命的脆弱与无常让他再次创作了以生命为主题的“禅花”系列。这个主题其实是关于死亡的命题,系列作品以油画来呈现,画面里反复出现的是墓穴式的方体构成,那个墓穴葬满了缤纷的落英,像情有独钟、追逐哈姆雷特的奥菲莉亚悲剧式地溺死于花溪一样。画面大多以深幽的绿色渲染淡紫色的落英,朦胧中透着深深的哀伤。实际上,油画的“禅花”更多的表现的是葬花的意象,而从“葬花”转向“禅花”不仅是画家对生命顿悟上的一次“涅槃”,而且是他艺术创作上的“更生”。“禅花”的寓意并不止于葬花,“禅花”不是死亡的哀痛,而是永恒的超脱。这是画家从生命的哀恸到对人生的通达乃至淡定的一次升华,也还是从“葬花”转向“禅花”,他的绘画从具象、意象转向了抽象。他后期的“禅花”系列已不再使用油画,而是采用布面的综合材料,除了油彩,还使用了粉彩、铅笔、丙烯等媒介。画面有些像中国画的大写意,满面空白,只是由铅笔或炭笔随意性的点勾,尔后略施粉彩,画面时或出现一个用油彩画出的隐喻墓葬的“十字”。画面极为简约空灵,以虚为实,以无胜有,这就是他追求“禅花”的意境吧。
“禅花”系列才是李磊探索抽象绘画的开始,那时已是新世纪元年的2000年。此后,他开始了许多抽象绘画的探索。从“禅花”的简约逐渐变得繁复,在《红之系列》中,葬去的花更生为绽放的花,而且是浓艳的大红。在《畔》和《大洋》中,画面又以丰富的蓝色呈现他对于水的记忆抽象。而《沙•泽》、《云·泽》则是浩淼的水之于浮云、之于戈壁沙滩蓝色与土色的混响。实际上,李磊对于生命求索而开始的抽象绘画至此已从“禅花”的超灵虚境转换到对于自然的感悟与错觉的抽象中,画面也由原来的简洁单纯而趋向满实繁复,甚至于全黑的画底。从2002年到2004年,他走在抽象的空灵与抽象的满实之间。当他追求空灵的时候,往往在画布上借鉴水墨之痕,在一系列关于月份命名的作品中,将油彩的墨和国画的墨进行审美意趣的互换,使抽象的油彩具有笔性与笔意的疾除顿挫,墨非实,空非无,表达的是中国庄子的文化哲思。当他追求满实的时候,往往用层叠之色捕获色彩的和谐,那些所谓《天堂的色彩》、《竹影青睛》、《高山仰止》、《碧山清风》无不是对自然色彩的抽象与重组,无不是对自然之境与心灵之象的臆造与营构。
 
    李磊的艺术道路是个性化的,他的非学院派式的创作历程没有让他走上公共造型语言的审美范式,而是在生命价值的扣问以及从生命更生走向自然永恒这一人生感悟的历程中,不断寻找创作的主题和创作这种主题而形成的象征、立体、意象、抽象的艺术语言,他的这种造型语言的演变方式极具个性化特征,也可以说,他是在没有审美观念的束缚中逐渐寻找自我、确立自我的过程,他的抽象绘画正是在这种寻找和确立中形成了自己的面目。从本质上说,他不是从欧美抽象艺术的传统中推演而出,而是从自身的文化经历和对中国文化的体悟上的自然演变,在貌似现代抽象主义的形色背后呈现的是中国文化对于生命的詠叹以及中国传统文化的底蕴与诗情。
 
    当然,李磊这种独特的抽象艺术之旅还来自于上海的文化土壤。作为中国最早的通商口岸之一,上海不仅是中国西画艺术的摇篮,而且是中国现代艺术运动的摇篮。一方面上海具有移民城市所特有的浓厚的殖民文化传统和氛围,对于西方文化和时尚文化的崇尚,为画家模仿与追随西方现代艺术奠定了丰厚的文化基础。另一方面近现代中国动荡不安的社会环境,既促使一部分画家直面生活创造“为人生的艺术”;也促使一部分画家走向“为艺术而艺术”的道路,他们试图通过对纯艺术的探索而远离社会现实,并通过富有个性的艺术语言的创造体现艺术家在20世纪的现代性转换。李磊在艺术上的启悟,正逢新时期上海新一轮现代艺术运动的勃兴,“草草画社”提出的“独立思想、独创风格、独特技法”和“12人画展”对于自由而开放的现代艺术形式的探索,都曾给予李磊以直接而深刻的影响。因此,李磊非学院式的独特的艺术探索历程,也烙上了浓厚的海上文化的鲜明印记,而上海的现代艺术氛围形成了上海抽象绘画在中国当代艺术中的独特景观,只不过,李磊的抽象绘画在上海抽象绘画艺术群体中更凸显出东方文化的哲思与意蕴罢了。
                                   2007年2月11日于中国艺术研究院
 
【编辑:张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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