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专业当代艺术资讯平台
搜索

交通标志是一种无法改变的规则和现实——专访旅法艺术家田野

来源: 作者:99艺术网专稿 2008-09-25

采访时间:2008-2-26
采访地点:北京798艺术区 洞房咖啡
采访人:王雪芹

你是什么时候去的法国?
1998年7月。

是去读书?
对,读书。

中央美院毕业以后直接去的还是工作了一段时间?
工作了一段时间,是在北京电力集团做艺术设计。后来就辞职了,一直自己画画,也做点其他的事情维生,还在圆明园画家村呆过。那时候搞艺术的人都很穷,吃顿饭都成问题。现在不一样了,前段时间去了一些艺术家的工作室,那气派简直令人吃惊。(笑)

当时怎么想到要去法国的?
也是阴差阳错。最开始的时候想去美国,因为向往那里的现代艺术。但是拿不到美国签证,就选择了法国,在那里一呆就是十年。

这次回国是准备结束旅法生涯了吗?
也不是。因为离开的时间太久了,很多人都以为我改行了呢,所以也想在国内做做展览和交流。这次算是我离开中国这么长时间以来,回国呆的时间最长的一次。我在法国也很关注国内的艺术活动,不可否认在法国的经历对我的创作影响很大。

这些影响表现在哪些方面?
主要是思维结构方面。原来在学校接受的都是国内学院派的教育,讲究艺术功底,每天关注的大多是技法,对创造性的研究相对比较少,也不知道该怎么画画。十年前中国当代艺术属于非常边缘的领域,我自己的感觉也是非常盲目。出国以后,首先遇到的是冲击力,就好像你查字典,一下子知道一个词的真正含义,原来有这么丰富的内容,一下子豁然开朗了。忽然发现自己一直膜拜的都是别人两百年前就已经搞过的东西,这中间的断层太厉害。根本上是一种观念的改变。当别人都在关注当下发生的事情的时候,你还在研究人家早就做过的事情,那种冲击是非常大的。包括价值观,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你当时画的是什么风格?
就是有一些表现性的风景,那时候自己感觉已经有些变形了,但是现在看来还是很写实的。

这些作品在法国受到了哪些评价?
包括学院也好,画廊也好,都不认可我那时候的东西。上课的时候我也提了很多问题,印象最深的是在一次世界美术史论课上,我提出一个问题,我说我们国内现在画的这些东西,都是从西方引进的,而且学的也比较地道。老师听了当时就没说话,后来在讲课的时候就提到了这个问题,他认为当代艺术与传统艺术是应该分开来谈的,我们当时认为的“当代”,其实是他们两百多年前就已经流行过的东西。徐悲鸿1917年到法国,其实当时在西方,达达、立体主义这些流派都已经很流行了,但是他并没有引进这些观念,包括后来引进的前苏联写实风格,都对中国当代绘画产生了很大影响,当然这是美术教育方面的问题。

到法国之后,哪个阶段对你作品的转变比较关键?
从2002年开始,我就开始转入表现主义风格。这种风格跟我刚去法国,骨子里的观念没有转变有关,还有就是那边的老师也比较鼓励我挖掘中国传统艺术内在的元素。

等于是到法国以后,你开始重新建立自己的创作体系了?
对,我是完全把过去的东西抛开了。因为当我从卢浮宫里出来之后,我就发现根本没法画下去了。我想只要是希望能在艺术上有所进步的人,都会这样想。

但是你还是一直坚持架上绘画的创作?
其实我比较喜欢做装置,但是在欧洲做装置投入太大,成本和助手之类的费用都很高。我现在也希望能在国内完成一些想法。

对,现在也有一些艺术家选择在国内“加工”作品。在西方,艺术家很难想象能拥有十几个助手,或者有一个巨大的工作室。
这是客观存在的现实。我将要在这次个展上展出的这件关于交通标志的作品,其实想法早就有了,本来没打算在这次展览上展出,因为我觉得找材料和工人都需要耗费很多时间,但是在跟皇城艺术馆负责人符书铭聊天的时候,他听到我这个想法就鼓励我抓紧时间做出来。结果这件作品完成的速度特别快,这完全超出了我当时的预想,因为在欧洲做这样一件作品的话,光预约施工之类的事情就需要一个月时间,这可能就是中国与欧洲国家的差别。

表现性绘画的阶段持续了多长时间?
三四年时间。

当时是什么状态?已经有画廊合作了吗?
对,那时候法国当地有一家机构跟我合作。因为这种风格之前已经有赵无极和朱德群了,这种表现形式比较东方化。到2006年的时候,我参加了法国每年一届的独立沙龙展。当时我还去看了“艺术巴黎”和“菲亚可”大展,这都是当地规模和影响比较大的展览。但是他们却拒绝了我的参展要求,理由是我的作品不够当代。这件事情就像一个导火索,我又遭到了第二次大的思想冲击,因为那种创作手法相对来说还是延续着赵无极的路数,经过认真的思考,我又抛开了那个阶段的东西。

这些新作品的思路是从哪里开始的?
有一天我开车回家,因为欧洲有很多单行线,所以总是到了家门口还要绕一大圈才能进去。我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因为路上并没有警察,你也完全可以开进去,但是你心里还是不踏实。这种规则性的预设其实是非常经典的,可以联想到当今社会的社会体制,或者人们的价值观,这同时也是代表人类工业文明进步的一个典型,并且存在着全球化的普遍意义。后来在这个启发下,我开始了新系列的创作。

你作品的颜色都是一些非常鲜明、刺激的颜色,这是出于什么考虑?
我作品的颜色看上去像是平涂的,但这并不是简单的刷上去,每一层颜色都是经过我好多遍反复画上去的,这样画面才能有厚重感,这个特点可能看原作会比较明显。我觉得这更符合当代人的心态,现在各种信息都异常发达,但人的思维却趋向简单,都不太会喜欢复杂的事物,所以当代就是一个读图时代,我作品中的人也都是平涂的,类似剪纸的造型,像一个薄片,这种平面构成的方式也是为了传达我的这一观念。同时这种手法又有些类似广告的效果。
还有一点,这些色彩都是从我画面内容“交通标志”上来的,因为交通标志都是非常醒目的。从美术史角度来看,色彩也是有时代性的,我觉得我们这个时代,最具时代性的色彩一定是直接的、简单的,而不是含混的、暧昧的,这也是我从巴黎时装中受到的启发。文艺复兴时期的酱油色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像威尼斯双年展、卡塞尔文献展上展出的一些优秀作品,在材料的选择和色彩的运用上,都会让观众感觉到亲切和熟悉,都能代表工业文明时代的经典。

这样看来,你的新作更多的是倾向一种观念的表达。那么架上绘画有没有限制你的这种观念的传达?
架上绘画当然没有装置或影像作品更直接,但是如果在现有的空间里将自己的观念传达的更加准确,这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为了处理画面关系,我做了很多功课,光是形象的选择就画了几个速写本。因为越是简单的东西,背后的创作过程越要复杂,否则就真的简单化了。我想我的作品最理想的程度就是能精简到只剩一根柱子,所有的内容都在这里。背景及其他处理都居于次要地位。中国当代的一些东西画的都比较累,这样也不符合现代人的审美结构。我不想让观众觉得欣赏当代艺术是很难的一件事情,或者是很高深的东西,我觉得这都不正确,艺术应该是大众化的。像中国魏晋南北朝的时候,禅宗盛行,人们“行走坐卧无一不是在参禅”,西方的当代艺术其实就是这种情况,艺术已经融入了人们的生活。

在中国,当代艺术距离大众就比较远。
对,这可能也是一些艺术家刻意制造的一种结果,这跟中国当代艺术的断代有关系。在85’新潮之前,中国当代艺术几乎是一片空白,而后来的二十多年,它几乎将西方两百多年的历程都经历过了,这中间当然会存在问题,观众当然不会适应这样剧烈的艺术变革,这也是刻意理解的,因为缺少应有的基础。

那你是怎么处理作品中的观念性和绘画性之间的关系呢?
在技法上我还是有自己的处理,我的作品是手工创作的,这区别于工业生产。在细部处理和线条运用上,还是掺杂了一些技术的运用,包括构图和色彩,像我那件画面中只有一根柱子的作品,你一眼看去,首先看到的肯定是我要突出的那根柱子,而不至于被大面积的背景“吃掉”这个主体。我追求的是这样的一种丰富性,这也是我多年来一直在研究的。从形式上来看,世界上没有其他艺术家画过交通标志为主体的作品,这条路是其他艺术家没有走过的,所以走起来就更加艰难。我现在做的这件事,可以有两个极端的评价,一是我画的东西什么都不是,或者是我走的是一条具有开创性的道路,这中间没有其他的余地让人去回味。

“交通标志”这个体系中,有没有涵盖其他的内容?
这个系列与城市的关系非常密切,你会感受到一种发生在当下的内容,在区域性和时间段上与当代社会联系很多;另外,我作品中的交通标志,是经过我个人改造之后的图像,就是我从个体视角去理解世界。比如我最近画的一件作品,交通标志上画了一个针管,这是输血或输液的象征,人有病或缺乏营养的时候才会去打针,把这种与人类生存密切相关的东西完全符号化,其实就是我个人对当今社会的反应。交通标志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不含糊,不允许重复的东西,通过这种无法改变的完整性和统一性,我可以更好的表达个人的思考。

你的作品中也有一些像“麦当劳”、“天安门”、“四合院”等形象。
对,这些形象也是出于我个人对社会的考虑,像“麦当劳”是表达西方文化的进入对中国思想文化的冲击,以及带来的思考。把文化艺术过分政治化也不是我所主张的,我看过很多中国艺术家画天安门,很多人的作品都带有一种明显的政治倾向。反映这个时代可以有很多切入点,不一定要用政治来切入。

像毛主席形象、天安门等,都是现在国内流行的绘画符号。
对,我在西方也经常可以看到丑化“毛形象”的作品,但是很奇怪,在法国那样开放的一个国家,没有任何艺术家丑化他们的政治领袖或者民族英雄,没有人把妓女和拿破仑放在一起,你会发现,法兰西人不会糟蹋他们的祖宗,他们对自己的祖先是非常崇拜和热爱的,这也是我从他们身上学到的优点。我个人就很崇敬毛泽东。

西方人怎么看这些有着“毛形象”的作品?
我曾经跟一个法国画廊老板聊过这个问题,他代理的一个中国艺术家就是画这种作品的。我就问他怎样看这一类作品?他的回答简直令我哭笑不得,他说,毛泽东是中国人心目中的神,这个艺术家敢这样画,说明这个人很了不起。(笑)

你怎样看目前的中国当代艺术?
我觉得总体上来说是积极的,因为这种状况是前所未有的,所产生的氛围是很好的。包括西方人也承认,尽管存在问题,但是中国当代艺术仍然是充满活力而且一直在进步。尤其是中国当代艺术市场,简直让世界震惊。赵无极奋斗了一辈子,作为大师级的人物,十几年前他一件作品也不可能卖到几百万。
我认为讨论“是中国当代艺术还是当代艺术在中国”,本身这个话题意义不大。因为中国当代艺术本来就是从西方进来的,但是有没有做到完全本土化,还是没有达到这种程度。文化上的相互影响是必然的。
法国的一位评论家说的很好,他说中国当代艺术就跟能源一样,总有一天会枯竭的。虽然他这句话有些武断,但是当你在国际展览上看到中国的当代艺术作品的时候,你会感觉到问题所在,那就是盲从性的东西太多了,缺乏独立思考之后的作品,很少能见到让人震惊的作品。

最近回国对你触动最大的是什么?
中国人现在太有钱了(笑),从机场出来的时候,你会觉着自己到了一个自己很陌生的国家。除了广告牌上的文字,周围的一切你都觉着不熟悉。

你认为中国当代艺术与欧洲相比,存在哪些问题?
中国当代的作品,要么是与政治有关,要么就是把人画得呆呆傻傻的,其实西方人已经不关注这些了,他们更主要的是从全球的视野去看待艺术品。太拘泥于一个国家的范围就太狭隘了。

【编辑:贾娴静】

相关新闻


Baidu
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