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年起,我开始尝试制作场景彩塑。在当时,从艺术语言和制作方法上说,还算有一点点突破。当时也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人们的鼓励对我来说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我找到了一种能直截表达内心世界内心情感的一种方式。它使我直抒胸臆、任意挥洒,我看到什么做什么,想到什么做什么。手在泥巴中流动,把一块快泥巴变成一个个肉体,一个个肉体在一个我限定的空间里蠕动。这使我愉悦而享受。我没有更多的更拐弯抹角所谓思想性。有的只是手随脑海里的形象在流动,人海匆匆,我就在其中,人们跟我擦肩而过,却和我素昧平生。人们都挤在大街上,商场中,剧院里。但都互没联系。互不相识、互不关心已成为这个时代的特质。人们的内心都有一个封闭的世界,人们的身体却紧挨得很紧。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象一个个舞台、一幕幕场景。我躲在后面,静静地观看。我用我的手,用我娴熟的技术去记录这一场场、一幕幕的人间万象。
喜欢窥视人群的习惯是少年时就养成的。我十几岁开始学画,因家住农村,每天要坐通勤火车去市里上学。所以,每天有一大部分时间是在火车站等车中度过的。几个小时的等待无聊到了极点。我只有以观看我眼前杂乱的人群来作为我唯一的乐趣。可当你完全无所事事地安静下来,观看面前的这个小世界,就会发现忙碌的人们所无法发现的东西。这个小世界没有任何矫饰,所有真实的生活场景都会一览无余地暴露出来。三等候车室是一个肮脏、丑陋、杂乱不堪的地方。在这里,我看到了妓女、看到了小偷、看到了警察挥舞在皮带.......它所呈现的现实跟我们在广播、电视、报刊等媒体所宣扬的现实是如此不同,这可能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我当时不懂,为什么我们的电视节目、展览会的作品所表现的现实和我所看到的有如此大的差异。我们所学的美丽、崇高、优雅、高尚等高雅词汇在这里却荡然无存。在这空气污浊的候车室、难以呼吸的通勤车厢里,我甚至从来没看到过雷峰叔叔。这样,在候车室里等车,一等就是九年。后来,上帝之光终于普照于我,使我登上我所向往的高等学府,在美术学院里,我接受了严格的写实技能训练。但我却没能作出真正表达我情感世界的作品。记得第一次人体课老师就讲,“面对一个模特,应该把她看成一块石头,有形体的石头。而不该过多地表现她的肉感质感,应表现的是形体感。”可是我面对这个丰满、肥硕的女模特却怎么也她是一块有形体感的石头,而看到的还是肉,而且很骚。这个问题一直延续到多年以后我到中央美院进修,老师仍然说我的习作只有肉感缺乏形体感。一度,我为我多年的修行没能脱胎换骨、超凡脱俗而感到自卑。别人受过高等教育都会变得很高雅,而我仍然很庸俗,别人喜欢看音乐会,而我却喜欢看妓女、嫖客、和下层人。这可能跟我的火车站经历有关。这使我没办法清心寡欲地倾心深入研究纯化的雕塑语言。而我的欲望总是想在隐秘的皱襞里发掘人性。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去了丽都零点酒吧。里面乌烟瘴气、群魔乱舞的场面深深地触动了我。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火车站。只不过那时是生存状态的苦难,这时是消费时代的奢靡。当霓虹灯闪过,所有的黑暗角落被一闪而过,呈现出一个由性感、肉欲、浮华、龌龊组成的世界。人们的欲望都在纵情和放纵中如潮倾泻。我有强烈的欲望把我看到的一切作成场景雕塑。我没有想更多的有关雕塑语言的问题,我的热情指针都是对气氛的描写,努力想恢复我所看到的场面。我的任务只在于呈现,呈现之后,我便可以从作品的背后退出了。这件作品历经了三个多月才完成。这是我第一件关于场景雕塑的作品。在制作中,我逐渐明白一个道理,作艺术重要的不是为了教育人、给人看,而是给自己看。所以艺术是要说真话,因为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现实主义朴素的本质就是艺术家要直面现实。即使它表达的东西不美都可以,但不能不真。我对社会生活的变化是十分敏感的。无论是消费场所还是街道市井,无论是开幕式还是棋牌赌桌,都是以反映生活为起点,由此思路延伸,我作了大量的作品。通过戏剧性的夸张和粗俗化的处理,来达到反省生活的目的。“艺术来源与于生活”我觉得并没错,但“艺术高于生活”我就有点怀疑了。我的意思是表达生活原生态。
2002年
【编辑:张晓】